2018年9月15日，必成中學高三11班教室內，桑拿房一樣的高溫正在襲擊學生們。有錢買電動風扇的同學就把風扇調到最大檔，連帶著周圍的同學跟著一起享受來之不易的涼風。沒有風扇的同學就隻好拿起什麽書或者本子扇風了，動作大點就會發出“嘩嘩”的扇風聲，在某些老師看來這必須嚴令禁止。“好啦好啦別扇了，心靜自然涼。”掛著假笑的中年女教師手裏抱著一摞成績單走進來。“接下來我來通知一下，月考的成績單已經出來了，學校安排讓你們自主研究，看清楚自己目前在全省是什麽位次，和自己的目標還差多少！”本來如春風般和睦的話語突然轉折，混入了些許憤慨之意。“教室後麵那是什麽？足球和籃球！小齊你別幫他們擋著，我早都看清楚了！離高考還剩差不多三百天了，你們課間居然還有人在教室後麵玩球！把人生的大事當成兒戲！”被點名的齊溫隻能縮回身子，略帶歉意的看向兩位球主人。“哦，差點沒看到還有個睡覺的！那個誰把你同桌叫起來！”女老師此時簡直是下凡的怒目金剛，伸出手怒指最後一排，莊嚴肅穆地好像世界杯裁判指向十二碼前。被忘記名字的墨語默默肘擊了一下同桌，隨即眼神冷漠地掃視了他一眼。一片哄笑聲中，蕭淮安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這力道，嘖，怎麽這麽熟悉呢。眼見睡神已經醒來，墨語抿了抿嘴再次投入眼前的生物資料，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這位同桌到底是死是活。天哪，這給我乾哪來了？這還是國內嗎？怎麽有點熟悉又這麽陌生呢？晃了晃略顯沉重的腦袋，一時間他有點恍惚，難道自己穿越啦？記憶碎片閃爍，大腦飛速運轉，很快讓他回憶起了昨晚的全過程。聚餐大醉，被同事扶到樓下，突然想去網吧過夜自由一晚，出租車被創，然後聞到股汽油味......夠了，回憶到這裏已經足夠了，再往下回憶就要喚醒靈魂深處的灼痛了，蕭淮安打了個寒顫。狹隘的教室，埋頭學習的同學，講台上裝模作樣的班主任宋麗，這一切是那麽熟悉。這是高三11班，那個他曾經痛苦又幸福的地方，無數個夜晚和清晨都在這裏度過。機緣巧合之下，老天給了蕭淮安一次機會，讓他回到高三重新來過。映入眼簾的是那個熟悉的小破教室，看樣子又是班主任宋麗在訓話了，假模假式的還真像個好老師呢。要不是知道她私下裏責罵進步的差生全都是考試作弊，或許蕭淮安也會覺得宋麗是個難得的好老師。黃色木頭的桌子上滿是坑洞，可憐的桌子，曆代主人對它百般摧殘，如今卻成了蕭淮安某些時候的寫字板。看到熟悉的狗刨體，他深情地撫摸昔日筆跡，慢慢進入了曾經的狀態。窗外萬裏無雲，他很久沒見過這樣藍的天了。沒管睡覺的蕭淮安到底醒沒醒，宋麗接著訓話：“我們班這次有三十個同學都退步了，平均分更是實驗班倒一！你們難道是給我考試嗎？放個假把你們都放傻了是吧！”死黨謝棠看著老蕭睡眼惺忪的模樣嘿嘿一笑，給一起踢球的兄弟們指了指這個難得清醒的睡神。同學們都偷偷笑了起來，直到台上那對幾乎冒火的眼睛挨個掃過才恢複正常毫無表情的臉。太熟悉了，在大學四年裏高中同學群一提到這語氣都會感慨，不是因為這個虛偽的老師值得懷念，而是所有人都發現這段時光太美好了。上麵是怒目金剛裝得慈眉善目，下麵是插科打諢的同學們，這樣的日子好像隻有三百天了。所以自己顯然是倒著走了一段人生路，回到了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地方。雖然不是他主動的，是被大運創的。也不錯了，至少沒有把他投送到異世界去。宋麗說完這些話就踩著高跟鞋回辦公室了，好像隻是一個傳話的話筒，對這群半路接到的學生她根本不願意多費一點心思。時至今日，蕭淮安已經能坦然理解這種心態，沒道理每個老師都是聖人的。至少她還是湊合帶著他們，他記憶裏11班的高考也算成功，為什麽要去責怪一個順利完成任務的人呢？他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身上幾處關節嘎吱爆響，卻用微弱的聲音問同桌：“幾點了？”“七點五十五。”墨語從兜裏掏出紙巾仔細地擦淨額上的汗，甚至沒有看一眼表。蕭淮安也不在意，點了點頭就當是回應了。他不會懷疑墨語到底知不知道時間，就算不看表她也總能搞清楚現在的準確時間。起初他有點驚訝，後麵也就習以為常了，誰還沒點小花招呢？九點上晚自習的話，現在還算休息時間，這群人居然不去操場？以蕭淮安僅剩的記憶判斷，要麽是剛才老師拖堂了，要麽是剛才一群人巴著腦袋在大屏幕上看成績呢。“看個狗屁成績！我就不該看，心情爛透了！又退步了，淦。”謝棠罵了句，背起書包拿起球袋就往外衝。這小子還真是賤骨頭，明明每次都不滿意成績，還要次次衝到第一個看成績單，然後就罵罵咧咧地跑到球場。“算了算了，都這樣了，走吧打球。”打籃球的男生也抱起球衝出去，對他們來說籃球的吸引力比晚飯大得多。足球同理。這就是青春啊，一群人圍在一起，好像再大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每一天都在歡笑和汗水中度過。沒有人會把宋麗的話放進心裏，因為少年們心裏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勁，不去做想做的事就會梗在喉嚨裏，久而久之就窒息了。蕭淮安知道世界上還有更苦大仇深更泯滅人性的高三模式，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難關，高考經過幾十年發展已經不再是一種考試，而是學生們命中注定的劫難。輕鬆度過高三的人看見高考成績還會輕鬆嗎，死裏逃生的高三又一定會有好結果嗎，都不一定。他背起書包，義無反顧地衝出教室。聽了幾千遍反方向的鍾，現在他終於回到了過去，再不享受生活難道要等到下次後悔繼續聽反方向的鍾嗎？活在當下，高考是座潛水橋，掉下去也摔不死的。在人潮湧動的樓梯間，他瀟灑地穿過人和人之間的空隙，好像一條在海裏暢遊的魚。黃昏特有的微風從窗戶闖入，吹拂每個高三學子疲憊的心靈，撫慰他們飽受六科折磨的大腦。再睜開眼，不經意間，他發現似乎有雙眼睛在注視著他。那是一雙飽滿而溫柔的桃花眼，那麽好看，那麽安靜。兩人對視，少女毫無怯意，美眸之中波光流轉，似是眉目傳情。蕭淮安麵帶笑意點頭，她有些驚訝，忍不住捂嘴輕笑，笑聲如蜜棗般甜蜜。她個頭高挑，目測至少有一米七，站在人群裏是完全不會被淹沒的。事實上，她站在哪裏都會是人們視線的焦點。必成中學的校服原本偏肥偏大，為的是避免青春期的男孩子女孩子們相互攀比身材，乾脆讓學生們穿著校服都很臃腫。但她穿著就是另一種感覺了，寬鬆的校服完全掩蓋不住她的苗條身材，朦朧之間儘顯青春之美。嬌俏的瓜子臉上五官比例完美，鼻梁高挺黛眉微蹙，皮膚如凝脂般順滑潔白，大大的桃花眼讓她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唇上天然的嫣紅好似一朵盛開的玫瑰。她是老天最得意的造物，是美神施舍給人間的美麗本身。舉止優雅從容，表情大方自然，少女隻是站在那裏，天然形成了對同齡女生的降維打擊。儘管她的笑容隻是對蕭淮安一個人的，但全樓道的男生都快融化了，克製不住自己的眼睛往她的方向瞅。幾個女生看見自己的對象行注目禮，心裏不爽，跺跺腳扭頭就走。那幾個男生連忙去追，匆忙間撞開一條通路，於是世界恢複流動。蕭淮安沒有動，她也沒有動，兩個人都保持靜止，互相注視著。隻是一個照麵，蕭淮安的視角裏就隻剩下她，好像全樓道的人都在他眼前消失了。蕭淮安猛地想不起來她是誰，但還是下意識地一心微笑招手示意。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女孩，到底在什麽地方呢？世界在此刻凍結了，似乎是命運在作怪，兩個人本來已儘的緣分再次延續下去，隻是因為這一眼。路過他身旁的一個戴眼鏡的瘦弱男生喃喃道：“燕歡歡還是這麽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啊。”微弱的聲音在耳中如炸雷般，兒時遠去的記憶被喚醒，少女的身份呼之欲出。燕歡歡，必成中學的校花，他的青梅竹馬。算了，這些事情回去再慢慢回憶，先回操場上狠狠玩幾個小時再說。蕭淮安麵無表情，目視前方大步邁出步伐，與她擦肩而過，沒有再看一眼。兩個人的距離最近的時候不過幾公分，那個瞬間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說不清到底是她的洗衣液抑或體香。燕歡歡見狀也不攔他，隻是微微一笑，眼眸低垂，若有所思。路過的學生雖然知道她不是在對自己笑，卻還是忍不住側目。另一個女孩在人流中艱難前進了好一會，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不容易來到燕歡歡旁邊，看見她笑得開心忍不住八卦道：“怎麽啦這麽開心，難道是見到帥哥了？哪呢？”燕歡歡笑吟吟地回複：“帥哥飛走了，小黃你就在夢裏好好想吧。”“死丫頭，看我不撓你。”被叫作小黃的女孩作勢要撓，燕歡歡動作輕快掙脫開來，也奔向操場。秋季的冷風呼嘯而過，少女高高豎起的馬尾迎風飛揚，纖細的身形靈動而美麗，吸引過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