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遙遠的香格裏拉(1 / 2)

吸血鬼獵人D 菊地秀行 5412 字 21小時前

梅覺得在房間內好像聽到了靜悄悄的腳步聲。生活於邊境者,偶爾都會有這樣的瞬間來訪。

腳步聲行經走廊,從極遠處走來。啊,如今到了房門外麵。

沒有敲門聲。不可能會是拉袞。

這種不驚動一絲一毫,夜晚寂靜的走路方式,隻有夜之一族才辦得到。

沒有問是誰,梅緊盯著門——緊盯著黃金門把。

她根本不知道門把到底有沒有轉動。門打開了。

儘管那人穿著雪白禮服,但梅卻覺得對她有種飄渺難以琢磨的感覺。梅找到了原因。

因為她沒有影子。顯然月光不夠充足。

“你好嗎?”蜜絲卡問道。

“恩恩。”梅撫了一下胸口。“可是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去了學者的家裏嗎?”

“沒有,在這裏比較好。我祖父以前讓拉袞保管了一個東西,我試著把它打開了。”

“哦,聽起來好像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壞掉吧?”

“沒有,保存得很好。隻是個小香爐。”

“太好了呢,蜜絲卡,真是太好了。”少女拍著手。“因為像那種東西很容易就壞掉了呢。太好了,你爺爺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梅的笑容真心誠懇。蜜絲卡挪開視線,繼續說道:“香爐裏麵裝著地圖,表明出失去雙親和一切的我的去處。”

“哇!”梅睜大了眼睛。“竟然會有這種事啊——那麽你要去哪裏呢?”

“還不知道,有人會帶我去,現在他在另一邊等我。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不要!”

女貴族露出驚訝表情,望向大力搖頭的少女。

“為什麽?”

“因為我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大堆想要看的東西,也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

“可是我聽說你的的父母已經死了。”

“是啊,可是像那樣的人還有很多呀。爸爸也好媽媽也好,隻要是比我大的人,大概都會比我先死的。雖然像我爸爸媽媽那樣死得太早讓我覺得很難過,可是那也沒辦法呀,我們隻要連他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如果我是媽媽的話,在要死的時候一定會這樣想的。”

隔了一會,蜜絲卡問:“以你的年紀來說,生活不辛苦嗎?”她是語氣似乎在期待回答。

“辛苦是當然的啊。”梅有點受不了似的回答道。“爸爸媽媽都死了,又是這種年紀,怎麽可能不辛苦。就算有什麽好事的話,也隻是偶爾有一下子而已呢。”

“既然那樣,為什麽……”

“因為偶爾會有好事啊。”

蜜絲卡沉默不語。因為幼小少女的回答,讓身為貴族的她完全無法理解。

“世界上雖然不全都是好事,可是也沒有全是壞事。誰都是這樣的。我也會有難過的時候,就連貴族的你應該也會有痛苦的時候吧,那裏麵的大多數都會有辦法撐過去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回事嘛。再過了三十年的話,我一定會變得能懷念地回憶那些難過的事,我想成為那樣的人。就連你和男爵的事,我也一定會懷念地回想,然後告訴別人的唷。”

接著梅定定望著蜜絲卡微笑了起來,那是由衷的微笑。

“不過,真好呢,竟然有那麽棒的地方。因為你比我們辛苦嘛。雖然我不去,可是謝謝你邀我。走吧——我去幫你送行。”

“不,先留在這吧。”蜜絲卡雙手按到少女肩上,然後說道:“——要送行一個人是不夠的。”

“咦?”

梅有些寂寞地望著正要離去的雪白倩影。

劇烈的敲門聲讓雪白身影往一旁退開。

“姐姐——是我啊,姐姐!”這聲音大聲得像是在吵架。

梅跳了起來。

“休威——是休威?!”

她如脫兔般奔了過去,打開房門。

他背後站著拉袞的巨大身軀,像是在保護他,那男孩無疑地正是休威。

兩人緊緊相擁。

拉袞默默俯瞰嚎啕大哭的姐弟倆好一會。

“我回來時馬的蹄鐵鬆脫了,他是在我去附近的農家借其他馬的時候接來的。農家主人昨天深夜經過桑頓路倉庫前麵時,發現綁在那裏的馬背上堆了一個袋子,袋子正在亂動。打開一看,發現是這個小家夥。聽他說是被壞人抓來之後,就連忙帶他逃走了。雖然連馬一起帶著跑掉是不太好,但細節就別管了。不過,農夫本來也好像打算明天就帶他去保安官或是我這裏。”

簡略說明完後,拉袞希罕地露出溫和笑容。

“今晚全是自家人呢。d應該也馬上就回來了。”如此說晚後他便離開了。

這時,有另一個身影站到了拉著手的兩人背後。

“兩個人的話,就可以送行了呢。”蜜絲卡說道,雙眸綻放光芒。兩人沒有回頭望見那光芒,隻能用〔幸運〕來形容。

離開梅的房間後,拉袞往蜜絲卡的房間走去。昨晚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裏鮮明重現。

從前,蜜絲卡的祖父打算與福藍多卿會麵,那時他被人類的刺客盯上,而拉袞在福藍多的要求下擔任過保鏢。

蜜絲卡的祖父覺得他十分可靠,便托付給他一個古老金屬香爐。留下〔萬一要有人拿著身為自己一族的證明,來向他索取香爐時,便要立刻交出,並儘一切可能給予援助〕的交代和大片貴金屬後就離開了。

接下東西的蜜絲卡,要求給予一間房間點燃香爐,還要拉袞陪同。

拉袞停下腳步,整理呼吸。

點燃香爐後,從那裏升起的黑煙並不可怕。當他發現那煙沒有擴散,反而停在人型大小的範圍內,似乎在起什麽未知的化學反應時,他也沒有害怕。即使那煙變成了裹著灰色頭巾、身穿長袍的人,他還是不怕。

他開始毛骨悚然了起來,是直到那人用人類語言說出“我是〔指路人〕。”的那一刹那。

指路人——就是那個所有人都懷疑他是否真實存在的人嗎?啊啊,要是d——或者福藍多卿在這就好了。

之後的事他完全不想想起,然而卻又記得一清二楚。耳朵、腦袋、眼睛統統記得。

“帶我去〔彼方〕。”

對蜜絲卡的要求,那人如此回答:“需要兩名十二歲以下的孩童。”

這就是戰栗的原因,是讓大名鼎鼎的菲榭.拉袞如今必須停下腳步,拚命壓下體內湧現的恐懼的原因。

需要孩童——這絕非稀罕之事,直至一百年前,每個村莊都會盛行過這種事;然而〔指路人〕另當別論。

那個家夥會對孩子們做什麽呢……啊啊,為什麽要看過和那些家夥相關的書籍呢?為什麽我要一起待在那現場……得讓她停止才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她和指路人立下契約。

過了數分鍾他才回過神來,好不容易抵達蜜絲卡的房間,但他不禁寒毛直豎。

沒人在。

“糟糕!已經去了?!”

※※※※

水麵廣衾遼闊,無論看到這裏的人是誰,恐怕都會相信這是無邊無際的空間。這水麵在視覺上、精神上都會予人這種蒼茫浩渺的感覺。

水麵上滑過一艘不知從何而來的小舟。

站在舟內正中央的是蒼藍色的男爵;在他背後身穿長袍、操縱小舟的乃是吉安.德.葛裏歐祿。

兩人經由連葛裏歐祿都不知道的秘道進入了城內。在與父親再度戰鬥前,男爵想去的地方是這裏。

小舟停下,因為葛裏歐祿關掉了引擎。

“是這?”

“是的。”

恭敬地低下頭後,葛裏歐祿就變得呆若木

雞,因為此時飄到了水麵上的女性,一心隻想要讓男爵看到她而已。

“巴龍,”老學者堵起耳朵,巴龍對搖曳在水中的白麗身影,靜靜低發出感慨。“如今回來了。”他說著。“雖說如此,卻是第二次回來了。”

“我知道的。”水中女子看來宛如幻影。“當你被你父親所敗,從水道被衝走時,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你以為我會什麽都沒有做嗎?”

“……”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而且任由你被衝走。”

“那是為什麽?”

“你的生命不會像〔流水〕那樣地隕落這件事,生下你的我比誰都清楚。隻要在水中,便能躲過因陽光而來的滅亡,既然如此,我想不如就這樣讓你被衝離比較好。現在,縱使我知道對二度歸來的你說什麽都是無用,但我還是要說:巴龍,我的兒子——請你默默地離開城堡吧,你的戰鬥不會獲得任何東西的。”

“我很清楚,母親大人。”

一開始,男爵就不是為了獲得什麽而戰,而是兒子要殺死父親。不知那是被虐待、被放逐的兒子之複仇?還是要為被流放到地底湖的母親雪恨?

若是兩者兼有,那實在太過悲慘,以貴族的話來形容,相當於最嚴重的侮辱——那就是〔和人類太像了〕。

“巴龍。”

男爵母親的語氣含有某種感情,那語氣就像在說——接下來媽媽要單獨告訴你一個秘密,請你仔細地聽。

“你父親憎恨你,是因為本該總領一族的你,變成了其他存在的關係。你父親沒有拒絕那位大人的要求,而是滿心喜悅地把你交出去,這點絕對沒錯。隻不過,有個人在你父親麵前讓他憎恨你、想要殺死你,我現在就告訴你這件事。”

男爵閉上雙眼,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樣,他試著承受一切,靜靜地忍耐。因為自己並不是人類。

於是,他靜靜地問了。

“那個人是葛裏歐祿嗎?”

“不是。”

“是那位大人對吧?”

“不是。”

“那是——?”

“是我。”

※※※※

沒有人攪亂平靜,環繞小艇的湖水不起一絲漣漪,男爵如石塊般文風不動。所謂的悲劇,大概就是如此。

“怎麽可能?”男爵依舊鎮定。

“你問問葛裏歐祿吧。”水中女子說了。

“是真的嗎?葛裏歐祿?”

“正是如此。”老學者有氣無力地回答了。

開始有漣漪往小艇外泛去,因為男爵全身發軟無力。

“奉了令堂——歌迪麗雅小姐命令,想要在您胸口釘下木岑木樁的人,就是在下。若非對象是巴龍公子,應該還清清楚楚殘留木樁的傷痕才是。”

“他失手了,我也感到後悔。在聽到你的哭叫的刹那,我就從噩夢中清醒過來。曾經由葛裏歐祿的手落到如今這種下場,我想也是天譴。”

巴龍.博拉珠——為父親所疏遠、遭母親殺害過的蒼藍男爵,默默佇立。

“如果你要殺死你父親的話,在那之前,媽媽也該死。巴龍,我想說的隻有這點。”

男爵、男爵母親、老學者——仿佛三股思緒各自具體成形了似的,三人在淡淡水光中忽隱忽現。

突然,男爵轉向右方;葛裏歐祿抬起頭;女子輕晃。因為三人感受到了極其巨大的氣息。

那氣息變作如雷聲響而來。

“悲劇場麵結束了嗎?美麗的母子啊。”

是福藍多.博拉珠的聲音。

男爵調動所有神經朝向聲音出現地點,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定位。

“好了,你應該聽完媽媽要說的話了。我這不成材的兒子呀,爸爸為了再度和你交手而下來了。從一開始我就在上麵看著你進來,雖然不知道你現在是何心境,但既然覬覦我的性命,就不會讓你活著回去。你放心吧,在兒子弑殺父親之前,父親會先消滅兒子的。”

小舟突然像枯葉一樣搖晃,猛烈衝擊波打中水麵,湖水為了尋找怒氣的排泄口開始洶湧奔騰。

“哈哈哈,看得到我嗎?巴龍,我的兒子呀,要是連這個都辦不到,就更別想要殺我了——”

哄笑聲爆出,又突然止住。

“怎麽可能?是從哪來的?!”

仿佛是這驚訝的聲音命令了怒濤停下。

青銅小舟幽雅地靜止在水麵上,有如從一開始便未曾晃動過一般;在這一刹那,小舟右舷——右方的水麵破開,一道仿若魔鳥的黑影躍出。

“——d?!”

美麗身影的左手往不知位在何處的天花板一揮,黑衣飄飛,他一個翻身,以立姿降落水麵。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

他沒有沉入水中,宛如一隻優美的黑色水鳥。竟然穩穩地站在水麵上,隻是長靴底部微微被浸濕而已!

濃紫身影從高處降下,或許是對d還以顏色,他也在泛起一陣細弱漣漪後站到水麵上,緊接著右手一甩,三道橘紅火線朝d飛射而去。

火焰包圍了接下這招的d的左手,又隨即熄滅。那是他方才打出的白木針,被用接近音速的速度回射,與空氣摩擦後燃起的火焰。望著火光搖曳的美麗容貌,福藍多不禁恍惚了起來。

“d,你怎麽會在這裏?”問話的人是男爵。

“跟蹤你。”回答合理而簡短。

男爵為自己的天真露出苦笑,說道:“你別插手。”

“如果你贏了的話。”

“會贏的。”

除了戰鬥以外,男爵以再無其他目的。

兩塊圓盤飛過小舟舷側落入舟內。那是d拋過來的東西。

男爵並不知道,那是用在葛裏歐祿房內找到的塑料板,裁切而成的東西。d之所以也預備了他的份,大概是料到了男爵造訪身在地底母親的心理,想到這裏變成戰場的可能性。

那圓板別說是人,甚至是支撐一隻老鼠都讓人覺得十分勉強,上麵連一條固定的繩子也沒有;但男爵兩腳輕鬆自在地踏了上去。浮在水上的男人變成三個,他悠悠然地往父親——福藍多行去。

“您似乎心情不佳呢,父親大人?”他問道。“即使是父親大人,水對貴族來說仍是嫌忌的敵人;不過,對我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