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墨在吃完早飯後就前往了北川所說的茶館。戲班的表演將在半個小時後開始。雲墨隨便在路邊找了張長椅坐下，茶館裏麵已經坐滿了。雲墨靠在椅背上，左手放在椅背後，他百無聊賴地看著人來人往。這時，一個女孩坐到了雲墨的旁邊。雲墨扭頭看了她一眼，穿著白色居多，綠色點綴的傳統服飾。臉圓圓的，眼睛很大，但是像是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也顯得有些失神。她肩膀微微地起伏著，應該是走了很遠的路。雲墨把頭扭了回來，那個女孩像是沒看見雲墨，自始至終都沒有怎麽看過他。“你也是來看戲班唱戲的？”雲墨搭訕道。“啊，”那個女孩有些從發呆狀態被突然搭訕的慌亂，左右看了一下從察覺到是雲墨在說話。她忙回答：“是的。”她回答的很是簡短，讓雲墨有種她是故意這麽回答，不想和自己聊天的感覺。“他們很有名嗎？”雲墨的臉上還是掛上禮貌性的微笑，他轉頭問。雲墨看見那個女孩低著頭，側眼觀察著自己，看到自己扭頭看她才忙移開視線。“應該是吧，我很多朋友都很期待今天過來看。”那個女孩低著頭回答，像是犯了什麽錯一樣。“哼哼。”雲墨笑了一聲，他補充道“所以你是很朋友一起來的？怎麽沒看見你朋友？”雲墨沒再看她，抬頭四下張望。“嗯，算是吧。”那個女孩猶豫著回答。“什麽叫做算是吧？你想跟他們一起但是又沒約他們？”雲墨還是笑著說。“還有別老是低著頭像犯錯了一樣，把頭抬起來，明明長得挺不錯的，自信一點才好看。”“啊……好。”那個女孩略微抬起了頭，挺直了一點腰。“不打算跟我聊聊天嗎？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表演。”雲墨有些無聊的把頭後仰，放在椅背上。“還是不用了。”女孩怯怯地說。“你怎麽看都有心事，而且沒跟人說過。”雲墨笑了一聲“我跟你不認識，而且住在這裏，不跟我說說以後可很難再有向別人傾訴的機會了。”雲墨從她剛剛輕微的喘氣中推測出她是從附近的村子之類的地方走過來的。女孩猶豫了一會，雲墨知道有戲了，不是直接拒絕的話，雲墨再推她幾把多半也有戲。“我……其實對戲曲沒多少興趣。”女孩說。“我是來向我應該朋友表白的。”“那不是挺好的嘛。”雲墨還是把頭放在椅背上，他側頭看向女孩。“她……也是過女生。”女孩說。雲墨愣了一下，不過他略微思考後也能理解，如果可以，又有誰希望與別人不同，被他人歧視呢？雲墨笑了笑：“那也沒什麽啊。”再後來，他們兩個坐在長椅上，聊了半小時，從她的家庭聊到她的家人如何對待她她的些許異常。又從家人聊到她要表白的那個女孩，而最後，是她的迷茫。雲墨也從原本把頭放在椅背上的姿勢一點點變化，把腰挺直了。女孩沉默了下來，在這半個小時裏，基本都是她在說話，雲墨隻是不是給予回應。雲墨也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恰逢此時，茶館二樓的窗戶被嘎吱打開，窗戶撞到兩側的牆壁，發出咚的一聲響。雲墨和女孩都抬起了頭來，茶館二樓，窗戶裏，一個女子抱著琵琶，正演奏著，茶館旁邊的戲台也有人開始登台。女孩先站了起來，走向戲台。而雲墨還在原地坐著，他對戲曲不是很感興趣，他本來也隻是過來打發時間的而已。而現在，他有些明白矗影那夜的怒吼，領虎在城牆上漫步時眼中的些許神傷了。所以神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把戰爭驅逐出這片大地嗎？但這隻是北川告訴他的，尚且不能視為神存在的意義。那神本身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呢？這些好像沒人告訴過雲末了，他自己也從未思考過。散場後，雲墨還在長椅上坐了一會，他沒能想到答案。他向城門處走去，準備上城牆看看。雲墨抬頭，看向城牆上。城牆上，一襲紅白道袍在風中鼓蕩。雲墨走上城牆。北川回頭看了一眼雲墨。“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裏來了？”北川調侃了一句北川，但是聲音卻沒有多少開玩笑的笑意。“隻是看見你在這裏所以上來看看而已。”雲墨趴到了城樓的牆上。雲墨看著北川好奇地補充了一句：“你在看什麽？”說罷，雲墨也張望起下方的景色。“沒在看什麽”北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北川表情顯得有些落寞。雲墨瞥了北川一眼：“你看起來可不像沒在想什麽的樣子。”北川略微抬起了頭：“我在想那時的白王是不是也這樣向下望著敵人。”那時是什麽時候雲墨自然知道。雲墨撇了撇嘴，他不知道為什麽北川就這麽掛念那個白王。他調侃道：“白王多半不會像一條喪家犬一樣看著敵人。”北川笑了一聲：“倒也是。”“你也遇到什麽事了吧。”北川說罷後冷不丁地又補了一句。“你怎麽知道？”雲墨愕然。“看表情就能知道個大概了，再賣點破綻給你，讓你放鬆警惕，一試探就知道了。”北川得意地笑著，在雲墨眼前晃著手指。雲墨也不知道北川剛剛是真的在賣破綻還是現在在強行解釋。“確實遇到了點事。”雲墨把在展會上那個小女孩的事說給了北川。北川將雙手的手肘放在城牆上，雙手前伸，手指交疊。北川聽完，一笑，笑的讓雲墨覺得誇張，瘮人。北川說：“你想幫她？”雲墨沒有否認。“人總有些惻隱之心的，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北川伸著懶腰補充了一句。“所以？”雲墨不知道北川想說什麽，是什麽態度，微不可見地挑起一邊試探道。“你為什麽會想幫她？”北川不答反問，語氣裏帶著幾分戲謔，讓雲墨頗覺得不舒服。“因為她……”雲墨沒想好怎麽表達，猶豫著。“可憐？”北川轉頭過來看著他，語氣還是那麽讓雲墨覺得不舒服。雲墨微不可見地蹙起眉毛，點了一下頭。“你為什麽會想幫她？”北川把頭轉了過去，任由風擺弄著他臉側的幾縷頭發。你是複讀機嗎？雲墨心裏吐槽著，這個謎語人是非當不可嗎？“嗯？”雲墨隻能用一個簡短的音節表達了自己的疑惑。“你覺得自己比其他人強大，要特別，所以想去幫助更多的人，”北川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是這樣沒錯吧。”雲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差不多。”“所以呢？我是自神話以來的第一位雙神位神，想去幫助更多的人有什麽問題嗎？”雲墨不忿地補充道。北川看了一眼他，臉上全是戲謔的笑意。他搖了搖頭：“這本事沒什麽問題，你確實是雙神位神，也確實比其他人特殊。”北川停止搖頭，斂起臉上的笑意，嚴肅，目不轉睛地看著雲墨的眼睛。“縱是你是雙神位神，你也還弱小，你連矗影都沒打贏，還想去幫助誰？”雲墨沉默了。“而且，你能怎麽幫她？你能回到過去把她的父母改變，讓她的童年變得美好嗎？別傻了，你不能。你就連改變現狀，讓更多像她那樣的人出現都去辦不到。你能怎麽幫她？還是說你要給她一個家，讓她好好感受一下溫暖？你給得了嗎？你到頭來不會反而害了她嗎？你自己不會因為這個決定陷入什麽不好的蝴蝶效應嗎？你太天真了，縱是你是雙神位神又如何，妄圖與時代對抗的下場隻有一個，五神已經給我們看過了。而且就算時代的朝向改變了，你又那個能力嗎？知道要怎麽做嗎？”到了後麵，北川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把話說完，而每一個字都像一擊重錘砸在雲墨心中。“那我們就隻能袖手旁觀？”雲墨還是不忿地還嘴“向命運，時代低頭？”北川沒再看著雲墨，顧自地搖起頭來。“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辦，這樣對所有人都好。”雲墨側頭想了想，確實是這麽個道理。“那？神為什麽是神？”雲墨猶豫著問。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和問法很蠢。“神是人民的利刃，追隨人民的意誌，一往無前。”北川回答的很是隨意。“不能具體一點嗎？”雲墨很是無語，北川總是喜歡當謎語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白王學的，不過從白王的日記來看應該不是。白王當初也不管管。雲墨臉上表情不變地吐槽著“你會不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麽嗎？”北川扭頭朝著雲墨一笑。“將戰爭真正意義上的驅逐出去。”雲墨嗯了一聲回答道。“還有無數的人匍匐在戰爭的陰影下，他們哀嚎求饒，但是沒人會應答，他們祈禱明天的太陽升起，但他們都清楚，在太陽升起之前，死亡更有可能先一步到達。他們說自己不用考慮明天，又期望著明天到來。”北川閉了閉眼睛，像是在回憶。他用一種接近夢囈的語氣補充道：“雲墨，你還弱小，還聽不到他們的祈禱，哀嚎，怒吼太，也感受不到他們的絕望與痛苦，你更沒見過，戰爭掠過之後每坑洞中數以千百記的屍體，那些都是被屠殺的人們，你也沒見過，在埃爾珀普以南那座站後村莊裏，那個，將全村剩餘的酒都搬到村中央，抱著妻兒屍體痛飲一頓後，用酒將自己點燃時的絕望笑容。”北川看起來滿不在乎地撫摸著粗糙的城牆，他繼續說：“而且，雲墨，別忘了，我們都是從戰爭中逃出來的，至今也還在它的陰影下。無論從神本事的責任，還是為你自己的生命考慮，這都是你應該選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