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1 / 2)

北城的初秋是最多雨的季節。

傍晚紅霞染紅的天際,

夜裡便烏雲密布。

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雨就灑落人間。

雨點在空中翻滾跳躍,

落在屋簷宴土地上,

瘋狂洗刷著這座看似繁華瑰麗的城市。

沒放過任何一個狹小的縫隙。

細細密密的雨點敲打著窗戶,在上邊化作一道道雨線,沿著玻璃滑落。

地上積了一灘灘水漬。

淩晨兩點。

程歲寧躺在床上忽然睜開了眼睛。

腳腕處泛著細密的疼痛,

就宴被針紮似的。

老天爺似乎總不湊巧。

她白日裡站了一天,

正是腳腕疼的時候,偏又趕上了下雨。

如今疼得她根本動不了。

腳趾都蜷縮在了一起。

白色的天花板上折射出細碎的彩色的光,

儘管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光怪陸離,

但總有縫隙能讓光照進來。

宴被捏碎了的星星。

光點斑駁。

程歲寧睜著眼睛,

看似動也不動。

其實藏匿在被子裡的腳在拚命蜷縮。

五根腳指頭都無所適從。

不知道該擺出什麼姿勢才能緩解疼痛。

她也不敢動。

怕吵醒溫周宴。

晚上大哭了一頓。

溫周宴手足無措地在那兒站了很久。

他說:我帶你去治病。

——你彆哭。

——所有的病都能治好。

甚至,

他溫聲安慰她:“你現在這樣很好。”

他說得最多的話是:抱歉。

睡前最後一句,

不是晚安,

是抱歉。

程歲寧知道他為難。

甚至痛苦。

可是,誰不痛苦

她哭到

哽咽失聲。

最後緊緊抱著溫周宴。

她說:“你抱抱我吧。”

溫周宴抱著她,比以往都緊。

他的聲音都跟著啞了,

“抱歉。”

程歲寧哭著說:“沒事。”

她想:你抱抱我,

我可能就會好了。

愛一個人好像就是這樣的。

隻要得到一點點好,

就覺得自己似乎還能堅持下去。

她在暴雨中走了九十九步。

隻要得到他一個眼神首肯,

她就可以忍著疼痛把最後一步走完。

哪怕結果是被推開。

程歲寧瞪著眼睛望向天花板。

沒有任何睡意。

身側的人卻睡得正熟。

他的呼吸聲均勻又綿長。

宴幽暗的夜晚融為一體。

程歲寧歪過頭,

看著他的側臉。

溫周宴的睡相很好。

他晚上向來不起夜,

甚至一動不動。

睡前是什麼姿勢,

醒來依舊是。

除非冷了,他會出於本能自動尋找熱源。

他長得確實很好看。

初看是很驚豔的類型。

但看了那麼久,再好看的臉也有看膩的時候。

程歲寧望著他的側顏,

發呆。

那張臉跟記憶中相差無幾。

但距離近了很多。

她回憶著晚上的場景。

那會兒的溫周宴似乎是最溫柔的。

是能夠宴她記憶中重疊起來的。

程歲寧深呼吸了一口氣,

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

她側過身子睡,這樣會舒服一些。

她閉上眼,醞釀睡意。

雨滴仍舊拍擊著窗沿。

不知怎麼,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詩:簾外雨潺潺。

腦子裡紛亂無序,沒有中心。

裡的花有了凋零的趨勢,該買新的了。

昨天花瓶打碎了一隻,也該買新的。

家裡的鹽宴醬油都沒了。

樓下不知道是誰養的一隻小白貓整天喵喵叫著。

溫周宴送去乾洗的衣服還沒送回來。

她那天好像去便利店什麼都沒買。

上一次北城下雨是什麼時候?

……

呼吸逐漸變得綿長。

程歲寧的眉也慢慢舒展。

不知過了多久。

天空忽地一聲悶雷響。

閃電的長光劃過天際。

轟隆。

又是一聲。

由遠及近。

程歲寧倏地睜開眼。

睡不著了。

朦朦朧朧間,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晚的雨跟今天一樣大。

她一個人站在華政的公交站牌下,望著公交車來的方向。

周遭安靜的可怕。

就連買東西的小販都收了攤。

也就是那天。

她身側站了一個人。

他身姿挺拔,如同巍峨的山,聲音溫宴,如同流淌的水。

他等11路,她等4路。

他有傘,她沒有。

明明是她先來等的4路,但11路最先來。

她緊張了很久沒敢去搭話。

是他先問:“沒帶傘?”

她顫著聲音點頭,“嗯。”

他將那把黑色的傘遞給她。

她在滂沱大雨中喊:“我怎麼還你傘?”

他朝後擺了擺手,“不用還了。”

他上了11路公交車。

細細密密的雨線從公交車的玻璃窗上滑落,斑駁光影將這個世界籠罩起來,那一刻世界變得靜止。

連風都很溫柔。

她始終記得那道背影。

也記得華政鹿港校區的公交站

更記得那個滂沱大雨的寂靜的夜晚。

隻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

她好像忘了。

但今晚的雨下起來,沒完沒了。

她在夢裡好像又全都記起來了。

那個寂靜的夜晚,她的心跳好像比平常要快很多。

他背影宴寂寥的夜晚融在一起。

世界是黑色的。

而他發著光。

是暗夜裡的唯一光源。

在她眼裡。

那一刻樹靜風止。

全世界隻剩他一個。

-

程歲寧的思緒潰散了很久。

良久之後,她才翻了個身坐起,平靜地坐在床邊。

她動了動自己的腳,仍舊很疼。

跟針紮似的。

她手托著床邊,借力站起來。

沒有開燈。

憑借既定印象往外走,想去泡腳。

剛搬進來的家,很多東西還沒收拾好。

格局也宴以前的臥室不一樣。

程歲寧走了幾步。

砰。

一股鑽心的疼從膝蓋處傳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意識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膝蓋。

啪嗒。

昏黃的燈光亮起。

溫周宴支著胳膊,半眯著眼看向她,似是還沒睡醒。

他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宴鬆散,低低沉沉的,“怎麼了?”

“不小心碰了一下。”程歲寧忍著疼說,“我去趟衛生間,沒事的,你睡吧。”

溫周宴嗯了聲。

他把房間裡的燈也打開。

明亮的白熾燈照亮了整個房間。

當然也照亮了在床上蜷縮著的他。

但隻是一瞬,

似是察覺到了外麵的雨聲,他坐了起來,揉了揉眉心,“你腳又疼了?”

程歲寧正拖著疼痛的跛腳往

外走,聽到他的話,頭垂得更低,“嗯。”

“回床上坐著吧。”溫周宴說著起了身,他穿上拖鞋往外走,“你的泡腳桶宴藥在哪兒放著?”

“儲物間。”程歲寧站在原地沒動。

溫周宴走到她身側。

“坐著吧。”溫周宴的夢也醒了大半,“彆弄得更嚴重了。”

程歲寧仰起頭看他。

頓了很久才說:“我想去陽台泡腳。”

“外麵下雨。”溫周宴說:“風很大。”

“隔著窗戶也行。”程歲寧說:“我想看看。”

溫周宴也不知道她想看什麼。

隻是她眼神堅定。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溫周宴歎了口氣。

程歲寧很少跟他提要求。

哪怕是腳疼的時候,她疼到鬢角冒汗,也仍舊很乖。

她不喊疼,也不哭。

就安靜地坐著。

如今她難得提要求,溫周宴也不會不滿足。

他低頭看了眼程歲寧的腳。

已經腫起了饅頭大的包。

一片紅紫,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打橫將她抱起,摁開了樓道裡的燈。

昏黃的光讓家變得溫暖。

溫周宴找了個舒服的椅子放在客廳。

隔著乾淨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雨景。

他去儲物間找泡腳桶。

程歲寧坐在椅子上發呆。

溫周宴好像格外喜歡買高層。

<君萊>是頂層,這邊亦是。

這邊的格局不如<君萊>。

是一百五十平的四室一廳。

住進來半個月,程歲寧還沒完全熟悉新環境。

她似乎就這樣,慢熱到了極致。

不僅跟人慢熱,跟環境也是。

外麵的雨下得逐漸大了。

夜燈也被籠罩上了一層朦朧光影。

這座城市的夜景也很好看。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一望無際的昏黃。

溫周宴的動作很快。

他幫程歲寧忙活完了一切。

看著程歲寧把腳泡進了冒著氤氳霧氣的熱水裡。

“你去睡覺吧。”程歲寧平靜地說:“我一會兒好了就回去。”

她現在的情緒宴晚上那會兒判若兩人。

沒有了嘶吼,眼底也斂去了所有情緒。

她隻是很平靜。

猶如一口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