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不想再看見你受傷的樣子了。(1 / 2)

夏六一一向覺得何初三是個有趣的小子,瞧上去呆呆愣愣,其實一腦子靈光。但如果要說他圓滑、識時務、懂變通,他偏偏又暗地裡藏了一身硬骨頭,說不乾的事兒就不乾,兜來兜去地跟你玩太極,死都不投降。平時一副老老實實畏畏縮縮的樣子,其實他從未見過這小子真正害怕過。

哪怕那時候他倆被人追殺,這小子背著他吭哧吭哧地逃跑,都是一副呼呼哈哈的蠢呆樣子,偶爾有失措與茫然,卻從未流露出畏懼。

他第一次見到何初三怕成這樣,整個人如石像一般動也不動,雙手緊緊揪著褲子,雙眼定定地看著手術室的門口。

他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眼神呆滯,好像那些玲瓏心腸,都隨著魂魄一起飄走了。

夏六一低下頭,注意到他手指微微發著抖。

他忍不住將手掌覆上他汗濕的腦袋,揉搓揉搓道,“別擔心,醫生說這種手術成功幾率很高。”

何初三定定地任由他蹂躪,雙眼呆直地繼續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回去就看到他倒在地上。店門還開著,但是沒人注意到,街坊鄰居都收工睡覺了。”

“他每天都開店到這麼晚,早上很早又開工,這麼多年都是。”

“他都這麼大年紀了,還不能休息,還要賺錢養我……”

夏六一剛想說你阿爸年紀也不太大,你要是當他麵這麼說,他一定拔了你滿口牙。嘴都還沒開,就發現兩串眼淚從這小子臉上滑了下來,撲啦撲啦地掉在洗得發白的舊褲子上。

夏大佬凍梆梆的心柔軟了一下,畢竟還是個小破孩兒,跟老爺子相依為命的,也不容易。於是按著他肩膀將他摟過來,緊緊地攬了一下,“別哭了,撐著點。”

何初三壓著嗚咽,顫了一會兒,果然是“撐”住了。良久,低下頭去用爪子撓了撓滿臉稀稀糊糊的眼淚。

“我沒事了,六一哥,謝謝你開車送我們,”他沙著嗓子道,又從身上掏出個油紙包的小包裹,打開,裡麵是皺巴巴的一疊紙幣,“剛才入院的時候你墊錢……”

夏六一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行了,留著給你阿爸買參茶。”

“阿爸不用黑社會的錢,”何初三說,“他如果知道你付入院費,會堅持出院的。”

“……”

夏六一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被他氣噎,咬了一會兒牙,“你就說我欠他的拔牙費。”

何初三裝模作樣地算了一會兒,“那你一顆牙要一千五。”

夏六一呼地往他頭頂扇了一巴掌!“你媽的緩過勁兒了是吧?洗涮你六一哥上癮了?”

何初三捂著腦袋悶悶地笑。

夏六一一直陪何初三到手術結束,何阿爸打了麻醉針,睡得呼呼地被推出來,送到病房。他老人家突發性腦溢血,所幸送達及時,情況也不嚴重,手術進行得很成功。隻要等醒了之後恢復和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

何初三把他阿爸的被子小心掖好,送夏六一出來。兩人肩並肩地走到走廊上,夏六一正要離開,突然被何初三拉住了袖子。

何初三看看四周無人,低頭輕聲道,“六一哥,其實……晚上我說的話不是那個意思。”

夏六一靠在牆邊,偏頭懶懶地點了支煙,“噢?哪句?”

“我讓你下次不要帶我出去。”何初三低著頭說。

“嗯。”夏六一作出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裡卻暗自冷笑,等著看這小子能給出個什麼解釋。

“我隻是……”何初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坦言道,“看見他們用槍指著你,很害怕。”

夏六一一口煙含在嘴裡,眼看著這小子抬起頭,滿眼關切悲惜地說,“我不想再看見你受傷的樣子了。一想到你那樣,心裡就很難過。”

“咳……”夏六一。

“我不該說話氣你,對不起,六一哥。其實……雖然有的時候沒辦法溝通,但是我喜歡跟你在一起。今晚的事是我不對,紅有家雞煲也很好吃,我同學跟我提過,下次我請你去吃好不好?”

夏六一沒答話,他徹底被煙嗆住,摔了煙頭一通猛咳!“咳咳咳咳……”

“醫院禁止吸煙啊,六一哥。”那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撲街仔拍著他後背,苦口婆心地規勸。

……

夏六一覺得那天何初三那天晚上的眼神和那段話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你要把它解釋成兄弟情深,那也說得通。畢竟自己拔刀相助、救了人家阿爸,被小小地示好,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這個世界上男人跟男人的曖昧,畢竟是少數。他覺得自己過於敏感。

況且就何初三這副書呆子模樣,缺乏人際交往,估計也分不清楚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意義有點模糊,最好不要亂說。

那晚之後,肥七豁出一身肉,徹底跟驍騎堂乾上了,並且聯合了舊日被夏六一“欺淩”過的幾個老勢力——包括蛟龍城寨裡被砸過賭檔的沙大佬,硬生生給夏六一生出了不少事端。夏六一忙於“公司事務”,何初三忙於讀書和照顧手術後的何阿爸,兩人差不多有一個月沒見麵。

小馬這天來“總公司”匯報業務,還專程跟大佬嘮叨,何家那小子多久多久沒來桌球室,真是不孝敬大佬!混了這麼久竟然還不來磕頭拜堂,真是不識抬舉!然後被夏大佬一個煙頭砸出去——屁話那麼多!滾乾活兒去!

小馬屁滾尿流而去,當天下午就一個電話打了回來,“大佬!何家小子來桌球室了!說有事要找你!”

夏六一正在跟幾個經理開會,也沒怎麼在意,隻讓小馬派人開車把他送來總公司。會議之後,他在百忙之中撥冗相見,何初三背著個小書包,被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給架進來。

“怎麼?”夏六一把手裡用來擺造型的半根雪茄給放下——他一直都不怎麼愛雪茄煙,覺得勁兒大,抽起來一股子土豪味兒。夏六一打手出生,草根階層,一直覺得自己跟大腹便便的沙大佬、肥七之流略有不同。

何初三看看兩個保鏢,夏六一擺擺手,那兩人利落消失。

何初三從書包裡掏了一疊稿子出來,“你要的劇本。最近要照顧阿爸,我寫得慢。”

夏六一都把這檔子事兒給忘了,隨手把劇本塞抽屜裡。

“還有事?”他又問。

“今晚有空嗎?我請你去紅吃雞煲。”

夏六一啼笑皆非地一挑眉,“你請?”

“說好了要請你,”何小窮酸正兒八經地說。

夏六一嗬地笑了笑,又提了聲喚道,“安琪!”

不一會兒,一位個頭高挑、大腿雪白的秘書蹬著高跟鞋啪啪啪踩進來,“老板。”

“今晚有什麼安排?”

“六點跟吳大傻在蓮香樓用餐,七點半崔經理約在夜總會。”

“大傻改明天,崔東東八點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