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節你來我家好不好?(1 / 2)

夏大佬領著驍騎堂旗下大大小小幾百號人馬,四處打壓肥七之流,新店遍地開花,生意昌隆地過了這一整年。到年底,做掌櫃的崔東東將賬一算,從大佬到馬仔,統統賺了個盆滿缽滿。夏六一在聖誕夜包了自家夜總會開慶功大會,請了列位長老與幾十個排得上名號的兄弟,紅包大派,通宵大樂。

他是個眼尖、心狠、手毒的大佬,對外大刀闊斧、狠打狠撈,對內又走親民路線,十分地豪爽大方、平易近人,鈔票大棒輪番伺候,不管哪路人馬都被管教得服服帖帖、唯他龍頭是瞻。眾位長老都對他的表現青睞有加,厚厚的紅包一到手,統統對他是讚不絕口。

隻有長老中年紀最輕、資歷相對較淺的裘叔,在敬酒的時候低聲跟他說了段私房話,“小六,你樹敵太多,還是小心為上。肥七畢竟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不容小看。”

夏六一哈哈大笑,舉起酒杯大聲致謝,“托裘叔吉言!公司來年必定順風順水,大展宏圖!”

他仰頭乾了這杯酒,低聲道,“裘叔,謝謝您,小六不懂事,以後還要你老人家多看顧。”

他挨個跟列位長老互敬了酒,然後就被一群手下圍堵在場中,眾星拱月,儘抒讚美之情。小馬在台上充當司儀,大發闕詞,“我要謝謝公司,謝謝大佬,謝謝列位長老,謝謝各位兄弟姐妹,給了我小馬這次機會,能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不對!能夠擔當經理,將分公司發揚光大……我現在有的一切成就,都離不開培育我、提拔我的大佬!我們大佬人為人豪爽,最不愛玩那些虛的!我們也不要玩虛的——我提議!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分別敬大佬一杯!”

被擠在台下的夏六一臉一綠,丟了酒杯就要爬上去削人——每人一杯?!王八蛋你是要喝死老子?!

小馬一丟話筒落荒而逃,還不忘扯著嗓子吼一句,“兄弟們!大佬就在這兒!抓緊機會上啊!”

夏六一衣角都沒撈到,就被蜂擁而上的眾人與眾酒淹沒了!“大佬大佬!來來我敬你一杯!”“給大佬滿上滿上,不用擔心,咱大佬千杯不醉!”“大佬洪福齊天!大佬萬歲!”“大佬你是我偶像!”“大佬我老婆想要一張你的簽名照片!不給她今晚不讓我進門!大佬行行好……”

“操!別扯老子衣服!別亂摸!你們是來敬酒還是吃豆腐的!都滾滾滾滾滾——!”

這邊夏大佬孤身力戰數十大漢、一派擁擠混亂、慘不忍睹,那邊長老席卻是一派祥和,幾位幫中骨乾紛紛上來敬酒,崔東東梳著順順溜溜的背背頭、眉目英挺地端著個酒杯,與元叔談笑風生。

“丫頭,這一年辛苦你了。”

“過獎了,不辛苦不辛苦。”

“炮仔在你手底下做事如何?”

“聰明懂事,有前途有前途。”

……

慶功晚會在鶯歌燕舞、大笑哄鬨中走向高/潮,脫衣舞明星在台上隨著輕快音樂一個勁兒地甩屁股,每脫一件衣服,就要大佬喝一杯。台下諸位好漢欣然讚同,拎著酒瓶子到處找大佬,咦大佬呢!大佬呢!剛剛還被你們幾個抬起來往天上扔呢!扔哪兒去了你們!

崔東東笑容可掬地拜別幾位兄弟,以如廁之名滑出大廳,剛進廁所就發現一位手下兄弟撲在馬桶上哇哇狂吐。

“喂,這是女廁!要吐上隔壁去!”崔東東嫌棄地蹬了他一腳。

這弟兄昏頭昏腦看她一眼,又回頭看看四周布置,十分困惑地琢磨了老半天,“沒錯啊,這男廁啊,東東哥你自己不也在……啊啊啊!東東姐我錯了!我錯了!饒命啊啊啊啊!”

“啪啪啪啪啪啪!”

五分鐘之後,崔東東麵不改色地放下被抽斷的橡皮馬桶塞,拽起衣領將這被揍成豬頭的小子扔出了廁所。

又五分鐘之後,她重整容顏,發型光亮、西裝筆挺地走出,看也沒看幻化成人間修羅場的大廳,走員工通道徑直上了二樓總經理辦公室。

夏六一赤著上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她那沙發上,腳底下丟著兩件幾乎被撕扯成條縷狀的外套和襯衫,一條濕毛巾皺了吧唧地敷在他臉上。

“媽的一群王八蛋……給老子關門放火,統統燒死……”聽見崔東東進來,他有氣無力地罵道,“倒杯水……”

崔東東開櫃子給他倒了杯紅酒,夏六一慢騰騰地坐起來,一看杯子臉都綠了,“操,我都要喝吐了!還喝?!”

“就這個,要喝別的自己下樓拿。”

夏六一毛巾一敷臉,筆直倒了回去,“你就看著我死吧!沒義氣,喪天良……”

“行了行了一把年紀撒什麼嬌,”崔東東說,按了內線電話,“兩杯凍檸水,兩碗雲吞麵。”

一直等到服務生將飲食送上,夏六一爬起來咕嚕咕嚕喝了半杯檸檬水,才有力氣罵回來,“你媽,我哪兒撒嬌了?”

崔東東一邊抽雪茄一邊用筷子拌麵條,漫不經心地道,“我媽早死了,十幾年前就這天晚上,染了梅毒沒錢治。”

夏六一作為跟她一樣對親生父母沒什麼好印象的人,認真地安慰道,“該死!媽的管生不管養的賤人,八歲就把你賣給變態。”

“我隻是想提醒你別草她,有梅毒。”

“……”

這兩個沒童年的倒黴大佬齊齊坐在沙發上,就著檸茶吸吸呼呼地各自吃了一大碗麵,終於算是填飽了肚子——剛才在樓下各自應酬,都餓瘋了。酒足飯飽,開始剔著牙簽談正事。

“元叔找你說什麼了?”夏六一懶洋洋地靠著沙發。

“想提炮仔做‘白紙扇’,”崔東東說,“我看他還是不放心我們做事,想多插幾個眼線。”

夏六一嗤笑一聲,“不放心?不放心他自己來啊,一把年紀還他媽指手畫腳!”

“我看他也沒什麼異心,隻是擔心你把公司搞垮了,牽連到長老們的利益。畢竟你最近跟肥七鬨得挺大,肥七和沙家駿找道上其他幾個大佬吃飯的事情他也聽說了。現在還不知道其他幫派是什麼意見,如果他們真要聯合起來對付我們,確實不好辦。”

夏六一手下使了狠勁,慢條斯理地將煙撚成了碎末,麵上卻十分平靜,“肥七這人,我是一定要搞死的,隻是早晚問題。其他事,我自有分寸。他們幾個老家夥,目光短淺,縮頭縮腦,難怪做不了大事。”

崔東東笑了起來,“搞得好,我也看不慣肥七。幾位長老那邊我會去安撫,隻是葛老插進來的紅棍你怎麼看?那小子最近惹了不少事兒,我看他樣子是想邀功。”

“由著他,”夏六一道,“下次打肥七讓他做先鋒。”

崔東東叼著煙又笑笑,心領神會。

“肥七和長老都不算什麼,”夏六一道,“我煩心差佬。”

“怎麼了?”

“上個月派紅包,有個新調來的探長不肯收。”

“不收就逼著他收,往院子丟個汽油彈,我們又不是沒做過。”崔東東道。

“這個不方便鬨大,”夏六一道,“警務副處長的佷子,後台硬,心氣高,華探長都勸不動他。”

“哦?什麼職位?”

“見習督察,不算什麼。但是華探長明年要退休,繼任人選現在還說不清楚,我擔心有變數。”

華探長之名,隻是江湖人士雅稱,真身乃是九龍東區一位總督察。多年來廣收紅包,殷切關懷黑道兄弟,保佑大家財源滾滾,他老人家這一撒手而去,不知多少大佬夜不能寐、相思成疾。

夏六一跟崔東東一狼一狽,分坐沙發兩頭,對著兩碗麵渣,各自沉思了一小小會兒,末了兩人嘰嘰咕咕一通交流,拍板定案,算是奸計達成。

幾天之後,崔東東養的那圓臉小歌女搖身一變,化作崔東東移民美國、回香港探親的“表妹”,初到寶地人生地不熟,在酒吧門口遇流氓侵犯,幸而有下班路過的見習督察路見不平、英雄救美,成就一段佳話。即到後來佳話成讖,年輕督察與“表妹”日久生情、共度春宵之時,被“表妹”從美國趕回抓奸的“老公”抓個正著,率人毆打蹂躪之後拍下艷照,以此勒索……則是筆者懶得詳敘的後話了。

且說回在以上幾千字戲份中短暫消失的主角之一何初三。這位在第二天一大早,因為聖誕節放假,不需要實習與打工,早早地背著小書包到了學校,往圖書館的假日書箱中投入了自己要歸還的幾本書。然後就捧著兩碗魚蛋蹲守在了假日休業的桌球室門口。

快到中午的時候,夏六一獨自開車而來,打著哈欠抬開桌球室的卷簾門,放他進門,“什麼時候來的?”

已經把兩碗魚蛋自己吃完的何初三,悶悶地說,“早上。我等了你三個鐘頭。”

“我讓你來這麼早了?”夏六一說,拉開冰箱,翻了罐可樂丟給他。

何初三低頭刨可樂起子,話音裡帶了委屈,“你說上午。”

“隻要沒吃午飯,在你六一哥這兒都是上午。”夏六一用球桿戳他那不開竅的腦門子,居然指望你大佬早起!

“書包放了,先吃飯去,”夏六一揮桿往他那許久不見的小書包上一打,“回來教你打側旋球。”

兩人關了卷簾門,肩並肩地一邊往附近茶餐廳走一邊閒聊,“白癡啊你,三個鐘頭就這麼傻等?不會打個電話給我?嘖,你沒電話。六一哥送你一個大哥大,明天自己過來拿。”

“我……”

“再敢說你不花黑社會的錢,等會兒讓你站在旁邊看著老子吃!”

“我是說公司下個月會給我配一個。”

“老板這麼喜歡你?想收你當小白臉?”

“我做的那個職位每人都有,方便跟客戶聯係。”

“長出息啊何阿三!精英了啊?人手一個大哥大?唬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