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哪裡是逮人,分明是偷人。(1 / 2)

夏六一這個乾爹,據當年青龍對夏六一的介紹,原是金三角地區大毒梟坤張的部下。十幾年前一次與緬甸政府的戰爭中下肢癱瘓,化名“金彌勒”隱居泰國,代理起坤張在東南亞的毒品生意。青龍的父親年輕時流亡金三角,曾在一次動/亂中救過他,二人結拜兄弟,青龍便是他的世佷。夏六一二十歲那年被青龍帶至泰國,金彌勒見他機靈聰敏,又得青龍極力引薦,就認他作了乾兒子。

除了夏六一,金彌勒還有四個乾兒子隨在他身邊,被稱為四大菩薩——泰國傳統信奉南傳佛教,隻拜釋迦牟尼,沒有其他菩薩一說,但金彌勒有一半華人血統,信的是大乘佛教,不僅裝模作樣地捐錢修了幾間華人佛廟,還假發善心收養了四個孤兒,將他們養成了四條為虎作倀的凶獸,並以菩薩尊號也給他們取了別號︰分別是地藏王、普賢、文殊和玉觀音。

這其中,小兒子“玉觀音”是最得寵的一個。金彌勒身份隱秘,神龍見首不見尾,通常代他出麵、傳達旨意的都是玉觀音。隻有到夏六一這種身份,才能得玉觀音指引,七曲八折地見上他老人家一麵。

金彌勒為人謹小慎微,雖然當年口上說著信任夏六一如信任青龍一般,雖然認了夏六一這個乾兒子,但兩年多前青龍驟然去世,他立刻懷疑夏六一弒兄奪位,並派人前往香港調查,查明是許應作祟,才與夏六一重新交往。夏六一明白他對自己留有防備,與他來往也是謹小慎微,作得一副低眉順目的謙遜模樣。

夏六一這次所要貨量大大增加,交易方式也有所變更,金彌勒心中警覺,免不得多盤問他幾句,加上二人一年未見,作為長輩也應多施予慈祥關懷。這一來二去的商議關懷,夏六一在他會客室裡待了半個多小時才出來。

玉觀音兩頰微紅,裙子不知道被誰撕開老大一截,赤著大腿躺在外頭沙發上,正舉高鏡子給自己補口紅。見夏六一神色冷靜地打開房門,她嚶嚀一聲就蹭上來了。

“尋常人出來都緊張得滿頭大汗,”她撩著夏六一的頭發低聲撒嬌道,“怎麼你見了乾爹一點兒事都沒有。”

“乾爹讓你進去。”夏六一木著臉道。

“親一下人家才走。”

夏六一沒辦法,捧著她那抹滿香粉的臉,往額頭上啪嘰了一下,“進去吧!”

“你對人家真好!”玉觀音臉上綻開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啪嘰往夏六一嘴巴上也準備回一個,被夏六一昂頭一躲,隻親到了下巴。她意猶未儘地,哼哼唧唧地進了房。外頭都能聽見她拖長的嬌聲,“乾——爹——”

夏六一皺著眉頭,一邊繼續往外走,一邊抬手擦著下巴,不知道自己沾上了多少口紅。走到大廳門口見到與眾保鏢一起守候在外的小馬——小馬居然也正在拚命擦嘴巴上的口紅!他衣衫不整,西裝外套下的襯衫被撕扯了一截,皮帶不知道去了哪兒,另一隻手還狼狽不堪地提著褲子!

夏六一霎時反應過來,青筋大爆,“小馬——!”

“大佬!不關我事!”小馬嗷地哭出來了,“她,她剛才跑出來把我們挨個看了一遍,然後摁住我一個勁兒親,還撕我衣服,扒我褲子,不信你問弟兄們,他們都看到了……”

“那你就撕了他裙子?!”夏六一壓低聲怒道。

小馬哭得更厲害了,“她自己撕的……她還騎在我身上,要當眾強了我……可是我,我一見她下麵居然帶個把兒,就嚇軟了……她罵我沒用,踹了我一腳就走了……”

“嚇軟?你他媽還硬過?!”夏六一一巴掌扇他腦門上!

小馬捂著頭頂大包嚶嚶作泣,咕噥道,“我真沒見過那麼正點的奶/子,手感真好……哇!大佬別,別打!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招惹她了!”

夏六一氣得太陽穴都轟轟作疼,指使著保鏢將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丟回車上,他獨自坐在大廳沙發,緩緩平復呼吸。

——剛才他從那屋子裡出來,雖然沒有滿頭大汗,但是不得不承認,就連向來膽大肆意的他,對於金彌勒也是持著幾分緊張顧忌。

七年前他初到此地,就見識過對方的手段,金彌勒法相慈祥,心思狠毒遠甚玉觀音。當年拜乾爹的儀式之一,便是殺掉兩個被追回的叛徒。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動手,這倆人也活不了,眼楮都沒眨便開槍斃了一個。而另一個卻不知道怎麼掙脫繩索,撲向了一旁的玉觀音,見她是屋中唯一的“女性”,想挾持她逃跑。夏六一那時不知玉觀音底細,出手救了她,之後便有幸見到了金彌勒與玉觀音炮製逃跑者的手段,直令當時尚且年輕的夏六一冷汗涔涔。離開泰國後他曾偷偷問青龍,為何跟如此陰邪的人物往來。青龍道,“他能保你平安富貴,有何不可?你記住,你跟他是自己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違背他。”

剛才在會客室裡,金彌勒句句帶套,話中有話,虧得他確實言行坦蕩,才沒有招惹懷疑。打消疑慮之後,金彌勒倒的確把夏六一當自己人,給他的貨物價碼並不苛刻。不一會兒,玉觀音得了吩咐從房裡出來,便讓夏六一在泰國多留幾天,因為乾爹“要帶他去工廠參觀參觀”。

夏六一明白,金彌勒見他在香港勢頭正盛,前途無量,想多多籠絡他,擴充自己在香港的影響力,日後行事也更方便。他恭敬不如從命,與玉觀音約定明日再見,便上了車,由玉觀音的人護送去酒店。

玉觀音的大部隊撤走之後,夏六一把小馬叫進廁所,劈頭蓋臉地大罵了一通。玉觀音這人心思叵測,喜怒無常,除了金彌勒,無人能製約她,是個萬萬招惹不得的人物。他氣憤之後,躺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閉目思索,覺得小馬始終隻能耍些小聰明,受不起這些大場麵,以後來泰國,還是隻能考慮帶崔東東。但是崔東東一走,香港那邊沒有一個鎮得住大局的人留守,始終是不放心。思來想去,手下還是少了個得力乾將。

——何初三倒是個聰明冷靜的人,隻可惜身手差了點。

他腦子裡陡然而出這個念頭,立馬打了個寒戰,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門口的保鏢反應迅速,“大佬?!”

“沒事,”夏六一道,“拿個新大哥大來。”

保鏢不多時送進一個,夏六一問,“玉觀音送的?”

“是。”

夏六一擔心當中做了手腳,丟開不用,隻叮囑保鏢隨身帶著,回香港立刻銷毀掉。然後另讓人拿了小馬的大哥大。

然而按下號碼之後,他突然多了個心眼,一邊聽著裡麵的通信聲,一邊在電池蓋上摸索。

何初三“喂?”聲響起的時候,他正好皺著眉頭摳開電池,扯下當中多出的一個小方塊。

——何初三在床上對著回撥不通的大哥大發呆之時,夏六一正在這邊再次狠削小馬哥︰沒用的東西!廢物!混賬玩意兒!大哥大被人做了手腳也不知道!就光顧著摸奶/子!就光顧著摸奶/子!老子把你做成人妖!天天摸自己摸個夠!

夏六一不知道玉觀音竊聽自己是何意圖——可能是金彌勒指使,也可能他自己揣了什麼鬼心思——總之是謹慎起見,不拿何初三去冒這個險,索性在泰國期間都沒有再聯係何初三。

他這邊杳無音訊,何初三那邊擔心得是撓心撓肺。去問崔東東吧,崔副堂主說沒事沒事小三子你放心啊,大佬好好的。要新電話號碼吧,崔副堂主說不給不給,差佬這幾天盯得緊呢沒準把你大哥大也竊聽了,你別添亂。總之是牽腸掛肚,日夜輾轉反側。

何阿爸眼見他這是要相思成疾,鬆下口來說允許準兒媳婦來家探病。何初三腦中頓時浮現“兒媳婦”踏進門之後家裡雞飛狗跳的混亂情狀,簡直不堪想象,有氣無力地用被子蒙了頭,繼續裝死。

夏六一說好聖誕前回來,結果直到聖誕夜都仍然沒有任何消息。何家父子是不怎麼過洋節的,隻是湊著熱鬨做了一桌好菜,邀了樓下一戶寡婦與她十幾歲的女兒一起來吃喝。寡婦姓吳,同是蛟龍城寨中遷出的老街坊,丈夫幾年前去世了,沒有工作,靠著縫縫補補維持生計。何阿爸開了雜貨鋪之後,明麵上請吳媽來幫手看店,實際也是給母女倆貼補一些。一來二去兩家熟了起來。何初三久未回家,看看吳媽跟自己阿爸在席間舉手投足的默契,隻覺得好事怕是要成了。

他知道吳媽善良又細心,挺為阿爸高興,有心大力撮合這段黃昏戀。隻是吳媽那個女兒正值青春期,十分叛逆,言語間頗不合作。吳媽懦弱,不善管教,怎麼勸女兒都不聽,多念叨幾句,那小姑娘居然摔門跑了。

吳媽一邊嘆氣一邊跟何家父子道歉,又解釋說小姑娘新近結交了一個“古惑仔”男友,被她勸阻,正滿心賭氣憤懣,跟她在冷戰。

何初三聽他們聊這些家長裡短,越聽眼皮子越沉。他估計是飯後喝的那碗中藥的緣故,於是拄著拐杖回自己堆滿雜貨的房間休息。迷迷糊糊地,耳朵裡聽著兩位老人家隔著薄薄的門板在外頭嘮嘮叨叨……就這麼睡著了。

他夢見自己追隨著夏六一到了那個對他而言神秘陌生的異國他鄉,廟宇林立的千佛之地。夏六一的身影隱沒在古老半頹的石牆之後,他想追上去,卻被繚繞的檀香所迷了眼。彌漫的煙霧中隱有善男子善女人呢喃吟誦之聲,低頭禮佛的禪師問他,你執迷不悟,深陷泥沼,還不回頭?他卻說,以身布施,割肉喂鷹,不正是佛家箴言?禪師道,善惡不分,為虎作倀,這便是你的布施之道?他卻說,不出淤泥,不見白蓮,我不入地獄,如何救他出獄?

“咚咚!”兩聲輕響,驚醒了何精英幼稚輕狂的雄心壯誌!他被這陡然一嚇,心跳激烈得幾乎按捺不住!一邊喘氣一邊往窗口一望——窗外赫然一個巨大的鬼影!險些將他再次嚇得閉過氣去!

何初三運用超人的毅力勉強穩住心神,定楮一看——夏六一攀在他家窗台上,正陰沉著臉敲他窗子!

何初三心跳如雷,慌忙爬下床,單腳跳了一步到窗邊,將夏六一放了進來。

“六,六一哥,你……你……”何初三給窗外掉的餡餅砸暈了頭,說話又結巴了。

“打你電話怎麼是你阿爸接的?”夏六一皺著眉頭低聲道,一邊嫌棄地環顧他這個被雜貨包圍的小房間,一邊拍著手上身上的泥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