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邊隻坐著三個人。</P>

桌上八張盤子一個碗。</P>

四葷四素，和土豆燉肉。</P>

吳政握著筷子沒有動。</P>

“小鄭，你怎麼不吃啊？”舅媽催促道，“再不吃，待會菜該涼了。”</P>

“我來的時候吃過了，現在不餓。”</P>

吳政說，夾起一根豆芽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著。</P>

他看著笑容有些尷尬的舅母，心裡醞釀說辭，要將老黃牛要回去。</P>

“小鄭，有件事情跟你說一下。”</P>

吳政還沒想好說辭，旁邊臉上一直掛著愁容的二舅先開口了。</P>

“您說。”</P>

二舅放下筷子，看著他，道：</P>

“我們吳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舅媽走不了遠路，也乾不了重活，還要照顧你哥，我是準備出去打工了。</P>

你也是要去上學的，等我走了，你爺爺的牛就沒人管了，我的意思是找個賣家……”</P>

“爹！娘！”</P>

他話到一半，裡屋忽然傳出大喊聲。</P>

桌前二老都是身體一震，站了起來，急急往屋裡跑去。</P>

“快跑！他們來了！快跑啊！”</P>

這是個少年的喊聲，驚懼而沙啞，像是夢話，含混不清。</P>

吳政也隨後跟進屋。</P>

屋中一股濃重的湯藥氣息，還有淡淡臭味，什麼東西發黴腐爛，還捂在被子裡發酵。</P>

屋子不大，堆滿各種雜物，牆角一張床，床上躺著個和吳政現在差不多大的孩子。</P>

他緊閉眼睛，滿頭大汗，不停地搖晃腦袋，嘴巴裡發出喊叫，表情非常驚恐。</P>

這正是二舅家的孩子，吳政表哥，比他還大五歲。</P>

卻已經在床上躺了七八年，每天往嘴裡灌流食。</P>

偶爾就會像現在這樣，做噩夢般大喊大叫。</P>

“兒啊，你快睜眼，看看你媽啊！”</P>

舅媽撲到床前，抓住孩子的手哭喊。</P>

吳政看了一眼，退了出來。</P>

記憶中，表哥是山上放牛滾下山坡成這樣的。</P>

舅媽也是在那次摔斷了腿。</P>

為了給孩子治病，他們不知道去了多少醫院，花光積蓄，四處借錢。</P>

現在還加上個自己，要吃飯，要上學，二舅才生出外出打工的想法吧。</P>

老黃牛確實成了負擔，留下也沒人能照看，賣了換錢正合適。</P>

隻是……</P>

二舅也退了出來，坐在桌邊沉默地吃菜。</P>

吳政走到他旁邊，道：</P>

“爺爺的牛，我先牽回去吧。”</P>

二舅望了他一眼，放下筷子，起身道：</P>

“我給你套繩子。”</P>

他到牛圈裡，取下掛在門口的繩子，拴住黃牛鼻子上的銅環，然後把繩子交給吳政。</P>

接過繩子，吳政往回走。</P>

老黃牛亦步亦趨跟著。</P>

走了一陣，吳政坐在河邊青石歇息。</P>

老黃牛停在他旁邊。</P>

夜色裡，他覺得老黃牛好像在看著自己。</P>

吳政走過去，伸手壓住牛頭。</P>

黃牛低頭。</P>

吳政踩著牛頭，抓住它身上的毛皮。</P>

老黃牛抬起頭，吳政順勢爬到背上。</P>

等他坐好，黃牛慢悠悠往前走去。</P>

過了不久，便回到家。</P>

院子裡架著口鍋，旁邊是磨刀石和刀。</P>

吳政手腳僵硬，滑下牛背，從灶塘子裡轉移出最後一點火種，點燃了鍋底下的乾柴。</P>

火苗漸漸大了起來。</P>

吳政坐在邊上，慢慢的身體有了溫度。</P>

他擼起袖子，借著火光，看到手臂上大片的紫紅色痕跡。</P>

湊近嗅了嗅，聞到淡淡的古怪氣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