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曾經道別(1 / 1)

清河城位於中洲和西洲兩地交界之處,一麵環山,一麵鄰海。按常理來說,清河城既然毗鄰海洋,那名中“河”字大可用“海”來取代,如今這名聽上去,未免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也隻有從未到過清河城的人,才會如此作想。清河城其實很大。大到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未能踏出過這方被牆磚圍住的天地。而在這清風內城,就有一座遠不見邊際的湖泊。很久很久以前,傳說有天山仙人曾言:“不過此間一條小河,日後就喚此地為清河城罷。”於是這處充滿異景之色,有許多盤根在水中的花和巨樹,一年四季日日都是春的奇異湖泊被稱為:清河城。後來過了許多年,圍繞著湖泊之外漸漸聚攏更多人煙,便有了內外城之分。內城,指的便是那需乘船擺渡方能抵達的湖心中央地界。而能進入內城的人隻有三類。一是能夠自由進出城主府,奇奇怪怪裝扮之人。他們神秘、充滿未知、更是鮮少和外人搭訕說話,是內外城都不敢去得罪的絕對存在。二就是住在內城,身份地位樣樣都是外城人望而莫及的居民,他們代表著清河城真正的權貴勢力。最後一類,就是手中持有船票的人。船票薄薄一張,不過方寸大小,其上繪製有精美絕倫圖案,據說采用了獨特材料做成,水浸不透火燒不毀。有關船票從何而來,清河城內眾說紛紜。唯一能夠確認的便是無論對方是何人,隻要手中持有船票就能登船進入內城。今日的登船碼頭,依舊熙熙冉冉,好不熱鬨。許多一看就富貴人家出身的人站在顯眼寬闊的位置,一旁有仆人前恭後倨,身後跟著隨時聽候命令的持刀護衛。由於這些護衛和仆人也能沾主子的光登上船,所以站在人群中的譚夢和喻過並沒有引起過多關注,哪怕兩人相貌出眾引來頻頻回頭,但清河城長相出色的人實在太多了,好些個大戶人家的選奴仆都首先看外表符不符合心意,便都將兩人先入為主,視為了誰家的小廝偷摸出來了。此刻,譚夢正在和喻過眺望遠處湖景。遠處的湖水麵上,聚攏著一朵朵在水中綻放的花兒,隨著水波蕩漾花朵竟是折射出淺淺流光。足以蔽日蒼天的水中巨樹,舒展著它細細的枝條,風一吹就往外散發出淡雅芳香。喻過並不是第一次來到碼頭,他在發現地下通道中的傳送陣後,好幾次通過傳送陣去過內城,因為見過比這座湖還奇妙的存在,此時麵上顯得很是淡定。譚夢看著雙手環抱,靜靜觀賞著湖中風景的喻過,在把手中船票遞過去前她問道:“喻過,你想好了嗎?你當真要離開家人和我一起離開?”喻過不解地側過頭:“你不是說了嗎,我走後我母親又生了一雙兒女,城外人都忘記了我這個討人嫌的存在,我父母從此過上了他們想要的清淨日子。”“......我原話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譚夢頓時無奈。她說的明明是喻過消失在清河城後,他家中父母過了幾年給他生了弟弟妹妹,一家人都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變得一蹶不振,還算有不錯的結局。“其實我是知道的......”注視著前方的喻過語氣變得有些低沉:“我父母覺得我打小就不學好,讓他們在街坊鄰居中抬不起頭,早就想把我攆出家門了,我離開了對他們而言,或許還是件好事。”“反倒是你……”喻過來了興趣,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上輩......上一次你回到清河城後,你家裏又是什麽情況。”說著說著,話題就轉來了譚夢身上。喻過觀察著譚夢,明確看到她淡漠的臉上,黑白分明眼眸一片古井無波,整個人透著一種在訴說別人故事的平靜無情。譚夢淡淡開口:“上一次我是偷溜出的家門找你,並不知曉傍晚時分家中又來了客人來向我提親。那戶人家你也認識,桃花街上的呈記布莊呈家,聽說他們抬著幾箱子沉甸甸的金銀,就直接找上門來求娶了。”“呈記布莊?”喻過萬萬沒想到。他記得呈家隻有一個先天癡傻的兒子,二十好幾了年紀,常年深居宅院中不見外人。而且印象裏,很多年前那位就抬過過好幾個妾進家門,據說是呈家老爺想要趁早把香火傳下去。“呈家為什麽要向你提親?”喻過不解,仔細觀看著譚夢這身打扮。光看臉是白白淨淨的,笑起來時嘴角會帶著雙梨渦,彎彎的眼眸中仿佛綴著星辰,確實容易讓初見麵的人覺得,這是個討喜且漂亮的小姑娘。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行為舉止像個少年郎,說話語氣像個皮猴子,穿著打扮也不和其他同齡女子一般,著重於對鏡打扮。說好聽些叫做個性,說直白些就是驚世駭俗。呈家有什麽不告好人的想法?不等喻過問出口,譚夢又繼續淡淡往下說道:“據說是呈家人撞見過我和你在外麵一起,四處打聽來了我的消息,最後找到我家,誇我不僅活潑有趣,舉手投足間還有滿滿當家主母風範,想要讓我嫁給他兒子做正室,日後我生的兒子就是呈家唯一繼承人。”“我呸,呈家人不要臉!”喻過憤憤說道:“我唯一一次和你在外被人撞見,是見到有良家女被調戲,你和我在暗處看到這一幕後便驅使了狗去解圍,趕跑了那被狗咬的哭爹喊娘的男人,就這麽巧的?正好被呈家人看到了?”“真是齷齪!”“隻是算盤打得再響,呈家人也隻能空歡喜一場。”譚夢說到這,嘴角浮現一抹笑意。“我偷偷離開家去找你,且一去不返,呈家人以為是我爹娘變卦不願意了,便對外道出了我娘早就收了他們家幾匹上等布料,不消幾日,附近人人皆知我娘為了一些衣衫布料就將女兒賣了不說,還翻臉不認賬。”喻過聽到這,放心地也跟著笑了,想到譚夢家中情況,隱約猜到了結局。果然,隻聽譚夢繼續往下悠悠道:“呈家和我爹娘互相拉扯好幾天,把我爹曾找呈家親戚借銀兩去吃喝玩樂的事情,也徹底抖了出來,一連雞飛狗跳好多日,呈家人確認我是真的不見了後,甚至還求助了城主府。”說到這,譚夢似是想起了什麽,略微有所停頓。“有關我的消息自然是石沉大海,我爹和我娘受儘了白眼和議論,又不堪其擾呈家各路逼著還錢的手段,最後把我那不到兩歲的幼弟送給呈家人,說是給呈老爺那傻兒子做養子。”“後來啊,我聽葉嬸子在學堂裏念書的孫子告訴我,我爹娘送走我幼弟後,一個整日以淚洗麵,一個乾脆整日不著家,後來沒幾年就突然有一天消失在了清河城,指不定是被什麽鬼怪擄走了。”“這時候,聽到我們講話聲的葉嬸子衝了出來,捂著她孫子的嘴連忙向我道歉,和我說都是小孩子瞎編的。”“許是葉嬸子認出來了我,顫抖著手指著我半晌沒能說出來話,我不想引人注目便轉身離開,不再打探有關的事情。”譚夢虛虛笑了笑,有些感慨:“就算那一次我不去找你,不登上改變了你我命運的船,不去夢仙居非要一探究竟,我的人生也好不到哪裏去。”“大抵是我這人沒心沒肺吧,絲毫不在意爹娘養育我多年恩情,對他們也沒有牽掛可言。”譚夢緩緩說完,偏過頭和喻過對視,將一張船票遞給他。“我想,我應該是不需要和曾經道別了。”“船來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