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終於在三十分鍾後到了碼頭，不僅是貨物，那些民眾也被陸續轉移上船。

一路上，他們在車廂裏相擁而泣，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有對未來的迷茫，也有對身邊人逝去的哀悼。

在碼頭上，江至晚找到了那個“燕燕媽媽”。

看見江至晚的瞬間，那個女人不斷道謝，甚至要跪下來感謝救命之恩，被周圍的大夏鐵軍攙了起來。

“燕燕的媽媽是吧？”江至晚問。

“你認識我的女兒？”女人睜大了眼睛。

江至晚把她帶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直接開口問：“燕燕有沒有一個朋友，喜歡穿紅裙，紅鞋子，戴蝴蝶發卡，抱著一隻泰迪熊？”

“你認識婉婉？”女人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看了江至晚很久很久，悠悠歎了口氣，“那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他怎麽了？”江至晚問，這個小名和江至晚很像，讓他又多生了幾分親近。

“婉婉的爸媽……沒那麽喜歡她。”女人低著頭，“廠裏的宿舍塌了，他們救了兒子就往直升機跑，根本沒管壓在下麵的女兒。”

“為什麽？”江至晚的語氣變冷。

女人靠著碼頭上的柱子，細細地回憶著，“婉婉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整個幼稚園裏她最懂事，能自己吃飯，會自己綁鞋帶，摔倒了也不哭，什麽比賽都能拿前三名。我們都很羨慕婉婉的爸媽，可是他們好像並不在意這些……倒是他們的兒子虎頭，偶爾被老師隨便誇了一句，他們都高興半天，甚至還發朋友圈。”

“後來才知道，婉婉他爸是三代單傳，就想要個兒子，虎頭出生後，我們就沒看見婉婉穿過什麽新衣服，偶爾穿一兩件也是商場打折清倉買的。”

“虎頭在班裏受批評了，他們就回家罵婉婉，說婉婉分走了虎頭的靈性，才讓虎頭大器晚成——其實他們就是把虎頭慣壞了！婉婉的懂事也是被逼出來的，沒人照顧她，她隻能自己照顧自己！”

“工廠工資不低的，他們兩夫妻合起來三萬一個月，我們有宿舍，不用房租，養兩個孩子壓力也不算大，我們私下裏都說婉婉的爸媽有些過分了。”

“地震後，我救女兒的時候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她媽媽說——婉婉反正也毀容了，別救了，救出來也是個累贅。”

“後來，我把婉婉帶出來了，可惜，已經被幾隻蜘蛛啃得不成樣了……太可憐了！”

“她在我懷裏，快死了還在問我。”

“燕燕媽媽，我爸爸媽媽呢？他們接了弟弟，該來接我了吧？”

“今天婉婉走不動了，婉婉不能自己回家了……”

女人說著，雙眼迷蒙，長長地歎了口氣：“老天爺不疼這可愛的孩子，為什麽要把他帶來人世間，還要讓她麵對這樣的家？”

“可是，那畢竟不是他們的孩子，我們也不能多說什麽，律法也不能審判偏愛啊！”

……

“夢到了婉婉。”江至晚對著女人微微一笑，“她讓我來救你們，所以我來了。”

女人的表情明顯一滯。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這女孩素味平生，可就是她帶我來到這裏的。”江至晚抬頭，看向茫茫蒼天，無星無月，濃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如果你們有心的話，給這孩子豎個牌，放個泰迪熊，放點糖果，祝她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他說著，慢慢低下頭，四肢百骸的火焰慢慢消失，眼底燃起黑色的利茫：“律法審判不了的，我來。”

他舉步，走向裝甲車，女人看著江至晚的背影，這個十八歲的孩子腳踩厚土，頭頂蒼天，宛如欲傾的天地間，一根不朽的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