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1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9297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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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明,丁白睡眼惺忪地去開院門。

看見院門口站著一個人,他嚇了一跳。

“清、清璿師姐?”

來人背對著光,臉上和身上都帶著血跡,眼神透著不輸於冬日的寒涼。

卞清璿抱著雙臂,靠在大門口,垂眸看他,突然笑了笑。

“丁白小師弟,近日都有客來訪,為何忘了告知師姐呢?”

丁白被她含笑一問,竟然覺得此刻的清璿師姐看上去極為陌生,他心裡不可抑製地生出幾分怯意,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這樣的卞清璿,上次她這幅表情,就笑著揚起手,給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吐出一口血來。

丁白以前,其實很喜歡卞清璿。

他是明幽山不遠處村莊裡一個村夫的兒子,當年村子被馬賊洗劫,明幽山下山的師兄師姐見他還是個幼童,又頗有仙緣,便把他帶回明幽山,讓他做了外門弟子。

這對於一個凡人小孩來說,並非什麼饋贈。

修士與天爭,也與人爭。內門弟子能拿到的東西與機緣,往往都爭得死去活來,何況外門弟子。他們守著那點內門漏下來的殘羹冷炙,能爭得死去活來。到了丁白這裡,更是什麼都不剩。

三年前,卞清璿找到丁白的時候,他幾乎瘦得皮包骨頭,不像個人,反而像隻滑稽的猴子。

靠著好心點的師兄師姐接濟,他才能長到八歲。

卞清璿笑盈盈地捏了捏他的臉,溫和地道:“小師弟,師姐這裡有一份差事,你要不要做?”

丁白跟著她走,就看見了院子裡那個狼狽的男子。

小男孩第一次見傷成那樣的人。

全身骨頭碎裂,滿身泥濘,臉上還布滿了鱗片。他嚇得要奪門而出:“妖、妖怪!”

卞清璿一把拎住他,不許他跑出去嚷嚷。

“放開我,放開我,不要拿我喂妖怪!”

卞清璿意味不明笑了笑,道:“他可不是什麼妖怪,他是我的哥哥。他呀,隻是因為愚蠢,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聽卞清璿這樣說,丁白又看見她腰間的內門弟子令牌,半信半疑:“真的?”

“自然,師姐不騙你。從今日起,你在這院中照顧他,每逢初一,我給你帶一瓶靈藥,作為報酬。”

丁白眼睛睜大,結結巴巴道:“一、一瓶靈藥。”

彆說一瓶,就算一顆,也已經夠多。靈藥能換多少靈石啊,足夠他平安長大,丁白年紀雖小,也明白富貴險中求。

聽罷,他老實下來,不再掙紮。帶著恐懼與好奇,打量床上那個奇怪的人。

那人衣衫襤褸,似被雨水浸泡過。銀白色鱗片在他臉上若隱若現,皮膚蒼白得幾乎快透明。

卻在卞清璿靠近他的時候,他警惕地睜開了眼睛。

卞清璿居高臨下,道:“哥,你看,你如今這幅模樣,連小孩都怕你。我很好奇,小孔雀方才見了你,是不是也這樣的反應呢。”

那床上的男子並沒有回答她,如果說師姐身上帶著一股傲慢,那男子看上去就像冰冷沒有感情的寒冰。那人看上去始終很安靜,不回卞清璿的挑釁,仿佛並不在意。

卞清璿說:“你現在就像個瀕死的凡人,我若脫你衣裳,為你換洗,下一瞬你恐怕得帶著我同歸於儘。”

她慢悠悠道:“旁人來照看你也不妥,你善良的妹妹思來想去,為你挑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放心……”

她湊近他耳邊:“若是他知道了哥哥的秘密,我殺了他就好。”

丁白自然聽不見她最後一句話,隻感覺到床上的男子看向了自己,他的目光像明幽山最冷的一場雪,淡淡道:“帶他走,我不需要。”

卞清璿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死不了,但是哥哥,你今後或許隻能做個凡人,唔,你恐怕不知道做個凡人有多不方便。向他學一學吧,哪怕還是個小孩,也能教給你不少東西。今日一見她,你許也斷了念想,但還有幾個孽畜要除,你得養好身子。”

床上的少年沉默著,丁白就這樣留了下來。

照顧卞翎玉以後,丁白過上了從小到大,最安穩的一段生活。卞清璿應諾,每逢初一,會給他帶一瓶靈藥來,漸漸的,他終於不再像隻小猴子,養起了些許肉,還屯了一個比大部分外門的師兄師姐還要豐厚的小金庫。

對他來說,卞清璿與卞翎玉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能在蘅蕪宗順利長大,他們都是他的恩人。

比起冷冰冰的卞翎玉,他心裡更親近卞清璿。許是他心裡還停留著第一次見到卞翎玉的恐懼感,哪怕後來卞翎玉蛻變得像變了一個人,丁白還是能感覺到他冷冰冰的眸子裡的距離。

卞清璿就不一樣了,師姐說話柔聲細語,在宗門裡的名聲也好,長得還漂亮。

卞清璿對他的要求並不多,隻有看著卞翎玉。

師姐說,倘若卞翎玉有一日身體糟糕到繁體,快死了,就立馬去找她。若有人來這個院子,也要及時通知她。

因為兄妹倆都對丁白沒要求,他又是小孩心性,漸漸的,他就玩野了。明幽山自然也有其他小孩兒,去年開始,丁白時常溜出去玩。

直到有一天,他回來。

卞清璿笑盈盈地看著他,二話沒說,給了他一巴掌。沒用仙法,仍舊使他吐出一口血來。

他惶恐地看著目光森冷的師姐,第一次意識到她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溫和,她看上去像個索命的厲鬼。

院子裡的結界破了,卞清璿輕飄飄道:“我不是說了,讓你守著他嗎?你若是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果然還是個廢物東西啊。”

丁白不住後退,從她身上感覺到了殺意。

卞清璿長劍出鞘,最後被卞翎玉攔下。兄妹二人冷冷對視了片刻,卞清璿才冷笑收劍。

丁白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似乎是法陣被破,有人闖入了院子。

從那天後,他再也不敢貪玩,寸步不離地守著卞翎玉。丁白養了好幾日的傷,卞清璿也很久沒出現,再出現時,她又變得和以前一樣溫柔,仿佛那日自己險些被她殺掉,是在做夢。

但今日,他又見到了那樣的卞清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