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還(1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12027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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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清璿半闔著眼,等著那股疼痛過去。

雙鉤鎖琵琶骨,等於封住一個人的修為,破壞根骨,很多年都難以恢複。

但她不太在意,這具身體十一年前就死了。

許是地牢太安靜,卞清璿百無聊賴,難得回憶人間的這十一年。從前隻覺千年光陰皆在彈指,如今的十一年,她卻發現自己記得很清晰。

從屍骸中被師蘿衣刨出來,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到如今,記憶竟都十分鮮明。

當初追隨卞翎玉下界誅殺墮魔的神族,共一百二十四人,卞清璿本不在其中。

她偷學了禁術,神魂離體,跟隨諸神下界,試圖在卞翎玉還不知事的時候,與他共患難混個神後當。沒想到那一戰如此慘烈,最後隻剩她和卞翎玉還有一口氣。

她修為折損大半,卞翎玉也奄奄一息,還跑了不化蟾和朱厭。

兩人離開妄渡海時,卞翎玉失了神珠,她隻有神魂,無法在下界逗留太久,在河邊,卞清璿看到兩具剛死的軀體。

一個年輕的男子,落魄書生模樣,另一個便是她現在的身體,一位姓卞的小姐。

她沒有猶豫,選了那具女子的肉身。

後來卞清璿帶著卞翎玉一起回了卞家,才知道這卞小姐自小愛慕書生表哥,可惜表哥家道中落,在表哥落榜後,卞小姐被迫嫁給一個惡霸。

在新婚前一日,卞小姐和表哥被追到末路,共同投河了。

卞清璿睜開眼睛,成了新的卞小姐。

她當時法力還很強,施了幻術,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卞小姐,還為卞翎玉杜撰了一個身份。卞清璿嚇瘋了惡霸,二娘和爹爹戰戰兢兢服侍她,卞家成了她的一言堂。

卞翎玉從罡風中把師蘿衣抱出來,在床上躺了七年,才勉強長好破碎的骨頭。

第七年,仙門大開那日,卞清璿笑道:“哥哥,我帶你去找她可好?”

她本就是神族,天機閣長老親自為她批命,師兄弟們對她百般逢迎。

那時候的卞翎玉懂得不多,被她變相幽禁在小院,慢慢熬鷹。

這一切說來,其實還算順利。

她離想要的東西,僅僅一步之遙。其中最大的變故,就是師蘿衣。

妄渡海中,卞翎玉在愛上自己前,先一步愛上師蘿衣。

不夜山上,卞清璿一步步,親自逼師蘿衣入魔,師蘿衣卻在最後,找回了本心。

如今琵琶骨疼得她臉色發白,也是拜那少女所賜。

夙離懷疑是她放走了他們。

卞清璿垂眸看著臟汙的地麵,冷冷勾了勾唇:“你生來……就是和我作對的吧?”

然而沒人能回答她的低語。

地牢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卞清璿抬起眼皮,以為昇陽宗那個沒用的廢物公子又回來了,沒想到入眼是一席青衣雲紋,來人背著長劍,沉默地看著她。

卞清璿挑眉:“師兄?彆來無恙。”

衛長淵抽出輕鴻劍,朝卞清璿揮去,卞清璿打量著他,麵對輕鴻劍的劍氣,她眼皮子都沒抖一下。

片刻後,鎖住卞清璿的玄鐵鏈斷裂,陣法符紙破碎。

卞清璿自己把琵琶骨中的銀鉤拔-出來,悶痛被她壓回喉嚨中,她等著衛長淵開口。

“夙離和我師尊,號令諸修士,不日前往妄渡海。”衛長淵說,“夙離來自神域,許多人已經猜到。他稱卞翎玉是十一年前,從他手中逃走的墮魔,而蘿衣與墮魔為伍。”

卞清璿抬眸看他,沒說話。哦?那你信嗎?

衛長淵沉默了許久:“我師妹不會與墮魔為伍,我知道你有辦法找到她。”

卞清璿冷笑:“你私自放了我,難不成想要我救她?我有多討厭她,你看不出來?”

衛長淵搖頭,說:“你也是神族,你背叛了夙離。”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沉靜。不管卞清璿是因為什麼,為了卞翎玉,還是她自己的利益,夙離要他們死,而卞清璿與夙離立場不同。

卞清璿沒吭聲,她看了他一眼。

四年前,這個師兄還是個死板的少年,眼盲心瞎。而如今整個修真界被夙離攪和成一團亂麻,人人都嚷著誅魔,他卻是唯一看透之人。

兩人陸續走出地牢,如今的蘅蕪宗空蕩蕩的。

外麵儼然已經變天,夙離那麼大的排場,惹得昇陽宗的宗主給他讓位,少主為他跑腿。其他宗的宗主但凡不是個傻子,都能猜到夙離的身份。

夙離說卞翎玉是墮魔,又有蘅蕪宗主作證,整個修真界,沒人不信。

墮魔二字,不異於整個修真界的噩夢。

十一年前,多少修士因此死在妄渡海,今日,修士們就多怕墮魔現世。

就像夙離了解她一樣,卞清璿也很了解夙離。

夙離生來天殘,根骨奇差。

神後為此幾欲發瘋,來填補幼子天生的缺陷。她不惜帶走長子,將神族少主囚禁在天行澗,奪取長子力量,哺育幼子。

夙離在母親的溺愛中長大,他敏感暴虐,謹慎自私,他神魂下界,奪了昇陽宗一個弟子的軀體。

下界無人能傷他,除了妄渡海能誅神族的罡風。

如今夙離鐵了心要殺卞翎玉,他天資不夠,神珠隻能彌補神力,卻無法彌補資質,他怕自己的神魂隕在妄渡海,便讓修士們去探路。

這世間總有熱忱之人,前赴後繼誅魔,即便他們弱小如斯。

如果夙離不曾下界,這幾日,本該是五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那些年輕的弟子,會在此處熱熱鬨鬨切磋,好好修習。

如今大部分被夙離和宗主煽動去了妄渡海。

卞清璿伸手放在自己身上的血洞處,神情意味不明。

天道製衡下,夙離膽敢利用修士們去試探罡風,不亞於一筆筆罪孽。

卞清璿垂眸:“還真是被母親偏愛的孩子啊……”

有人愛,才如此愚蠢惡毒,不計後果。

有衛長淵在,他們離開蘅蕪宗很容易。如今的蘅蕪宗像個空殼,卞清璿傷得很重,到底是凡軀,人間十一年已經將她的修為揮霍得差不多,夙離手中還有神珠,她暫時打不過他。

她走了沒多遠,一口血就湧上喉間。

衛長淵扶住她,蹙著眉,給她喂了幾枚丹藥。

她咽了下去:“你就這麼確定,我能找到他們?”

衛長淵說:“凝氣。”

卞清璿嗤笑了一聲:“就算我找到了他們,我若不救她呢,你當如何?”

眼前青衫男子沉默良久:“我沒想過你救她,我在師妹最需要我的時候,缺席了四年,你若不救,我來救。”

他說完,放開了卞清璿,兀自往前走。哪怕再也回不到從前,可蘿衣仍舊是他護著長大的人,他不可能看著他們將她當成邪魔誅殺,什麼都不做。

卞清璿在他身後,看著衛長淵一身青衫被風吹得飛舞。

衛長淵背著劍,曆經幾年風風雨雨,他依稀還是當年的模樣。衛長淵當年是什麼樣子呢?

說起來,像是很久遠的事了。

仙門大開那天,師兄們要幫著試煉,青山陣法中,有弟子不小心撞到了衛長淵,衛長淵扶著師弟,他一臉古板冷肅,懷裡卻驟然掉出幾枚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