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東郭丙，是賢明山莊的公子，莊園裏的人都稱我三少爺。幼時我不清楚家中有多少財富，隻知道廂房裏堆滿大木箱，箱子裏又堆滿金銀。及冠前文不成，武不就，人人在我麵前阿諛奉承，背後又貼上浪蕩敗家子的標簽。山莊在郊外，父親送我去縣上的私塾聽講，中途要經過一段很難走的泥濘路，馬拉車很吃力。於是我就和父親商量在縣裏買一棟宅子常住，方便讀書。父親或許知道也可能不清楚，我搬進草包縣後就沒有一天去過私塾，終日流連在煙花柳巷間，樂此不疲。姑娘們嗲嗲的一聲三少爺好像要把我的心融化，她們不過是貪圖我身上的金銀而已。我視如糞土的東西如果能讓她們開心半晌，即便都送出去又如何。縣長是個貪官，把草包縣治理的一塌糊塗。要不是我們幾家富貴姓在這片土地的影響力根深蒂固，縣長早就被亂民打死了，他卻意識不到這一點，終日撈油水讓他身上多出層層肥膘。“三少爺，快看天上。”小廝大聲喊叫起來，見他這麽激動使我也好奇天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推開身上的妙玉姑娘，我手持酒瓶、酒杯，邊走邊倒，來至窗邊。小廝偷偷朝天上指了指，我順著方向看去，酒水溢出杯子。我懊惱自己的不小心，趕緊丟掉酒杯。再次看向天上，那幾道黑影由遠及近，最後懸停在草包縣上空，兩男一女，皆是禦劍飛行。這可不是街頭雜耍的微末伎倆，他們真的是仙人，在他們俯視全縣的時候，路上的百姓無一不跪拜磕頭。臃腫的縣長在官吏的簇擁下跌跌撞撞跑出衙門，五體投地。天上三人注意到那邊的情況，劍頭方向一轉直直飛下。距離地麵一丈距離時躍下，輕飄飄踩在地上，飛劍環繞周身最後回歸到劍鞘中。“你是這裏的縣長？”青衣男仙詢問。“正是小人，小人賤名王德發。”縣長抬起頭，雙膝向前匍匐幾步，又趕緊低頭。“王縣長，我且問你，近日轄區內可有靈異事件發生？”“呃這……”王德發胖臉上擠出很油膩的笑：“仙人，您口中的靈異事件是指……”“我知道。仙人，東市張寡婦家入夜就有鬼哭狼嚎的怪聲，把周圍鄰裏都嚇走了。偏偏張寡婦不知情一般，想必是有邪祟作怪。”“閉嘴。”王德發回頭瞪了多嘴官吏一眼。“我問的是有無河井無故乾涸，亦或者高山崩裂這般天地異象，與凡人無關。”男仙冷冷道。“有，有。”王德發重新堆起諂媚的笑臉，他戰戰兢兢起身，往縣衙伸出手：“仙人，事關重大，還請進屋稍候，待小人沏一壺好茶細細為三位解釋。”兩男一女對視後，動身邁進縣衙。仙人在主廳等候時，王德發把師爺拽進隔壁，一邊翻找珍藏茶葉，一邊問師爺：“前陣子都傳賢明山莊挖到銀礦了，有沒有這回事？”“縣長的意思是……”師爺偷瞄了王德發一眼。“意思？我能有什麽意思。你要搞清楚現在是誰的意思，”王德發手指了指天：“明白什麽意思了嗎？狗東西。”“明白了明白了，縣長所言極是。”師爺身軀佝僂，頻頻點頭附和。“一會兒出了差錯唯你是問。”師爺先一步進的主廳，後麵走的才是大腹便便的王德發。自邁過門檻的那一刻，王德發的腰彎了下去，恭恭敬敬替三位仙長倒茶。一直與他們對話的男仙喝了一口，毫不留情的吐出來，把茶杯摔到地上：“窮鄉僻壤，糟糠口水。”“是是是，草包縣貧瘠，產不出好茶葉。”王德發陪笑。“問你們的事情有沒有結果。”“有的有的，仙人請看。”師爺從一旁找出來，招手讓人把全縣地圖呈上，自己則拿起狼毫，對著嘴巴哈氣，沾上墨水從圖上圈出一處位置。“仙人聽稟，半月前這裏崩裂的山脈產出銀礦，本來沒甚奇特，誰知每每入夜整座山會發出瑩瑩光亮，斑斑點點映照一處，比之皓月青芒也不遑多讓。”座位上的三人互視過後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喜，男仙壓下心底那份悸動，平淡開口：“地圖上標注這處礦脈歸賢明山莊，去找他們家主過來聊一聊。”王德發麵露難色，支支吾吾了半天講不出一句所以然。“怎麽，賢明山莊架子大到你一縣之長都傳呼不來？”“非也非也，仙長不要誤會。山莊地址在郊外，這一來一回屬實不方便。”“哦？”男仙冷笑一聲：“這麽說我們還要親自去拜訪他。”旁邊躬身站著的師爺突然做恍然大悟狀，激動開口：“不必不必，我記起了，山莊的三少爺在縣裏讀書，我們去尋他。”王德發斜眯了一眼師爺：“派人請過來就是，仙人金玉之軀怎可……”“無妨，”女子仙人第一次開口：“我們遠離俗世太久，也正好見一見凡世生活。兩位師兄，意下如何？”“嗯，周師妹所言在理。你我山上修行，也該沾一沾人情味。林師弟如此想否？”一直未開口的仙人講話，他身上服飾繡著金色紋路，顯然比同行二人身份更高貴些。“我與李師兄一道。”青衣男仙拱手回答。王德發頭前帶路，所有官員陪同，一群人大張旗鼓出去。在青樓前王德發停下腳步。此前隻知有仙人來臨，如今不暴露術法神通，凡人隻當是比縣長還要厲害的貴公子，老鴇笑容燦爛，招呼姑娘們出來拉客人，一時間滿樓紅袖招。女子仙人帶著麵紗，可眼神已不像早先溫和，她問王德發：“去尋那位山莊少爺，你何故將我們帶到這淫穢地方！”一點仙人威壓散發出來，王德發雙膝軟趴趴跪在地上，哭嚎道：“仙人勿怪，您有所不知，三少爺素來風流，常宿怡紅小苑，講學私塾尋他不到。”“師妹不要動怒。”李師兄拍拍女子仙人的肩，一邊讓王德發進去把那位三少爺喊出來一邊寬慰周師妹：“你我修行之人早已斬斷情欲執念，可俗世苦惱，隻是一點魚水之歡便讓他們覺得快樂非凡，師妹何必……”“是師妹著相了，謝師兄指點迷津。”女子仙人以佛家語為自己開脫，以道家言承情。“大道縹緲，你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