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雲醒來的時候，帳子裡蒙蒙亮。</p>

他側身向外睡著，不回頭也能感受到身後貼著的人。</p>

或許是因為是讀書哄睡，又或許是因為精神不好，睡覺提不起警惕保持著身形，這兩天的莊籬沒有再麵向內，而是換了多種睡姿，先是平躺，今早乾脆倚著他。</p>

周景雲輕輕起身，坐起來側頭看一眼，蒙蒙晨光中，莊籬一手扶在臉旁，一隻手攤在旁邊，睡得香甜。</p>

原本蒼白的臉色，是好了很多。</p>

果然如她所說，睡好了，就好了。</p>

那她這氣血虧損都是熬出來的吧，也是，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親人都死光了，她能活下來已經夠堅強了。</p>

周景雲靜靜看了她一刻，掀起帳子起身走了出去。</p>

晨光漸漸明亮，天地間也變得熱鬨起來。</p>

章士林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午間，莊籬也已經不再床上躺著了，坐在桌案前擺弄香料。</p>

“不用診脈就看得出來，少夫人精神好多了。”章士林說，又問，“還用老夫診脈嗎？”</p>

這章大夫真是深入骨髓的記住了她會診脈懂醫術了，所以說，人見麵多了，總會生成羈絆，莊籬笑了，在羅漢床上坐下。</p>

“我對自己的狀況是很清楚，主要是為了長輩和世子。”她說，“他們更相信章大夫，我不能辜負他們的關心，就幸苦章大夫了。”</p>

章士林笑了，他也隻是調侃一下。</p>

“我收了診費的，不能讓少夫人替我做事。”他笑說，拿出脈枕給莊籬診脈，查探了脈象認可了莊籬的說法，“沒有什麼大礙了。”</p>

再重新調整了藥方以補養為主。</p>

因為周景雲不在家，男女有彆，便不多留。</p>

“將這個給世子和侯夫人看，就能讓他們安心了。”</p>

莊籬接過藥方道謝，讓春月包了紅包，送章大夫出去。</p>

章士林臨走前又看莊籬一眼：“少夫人多吃點飯，您年紀小又瘦弱些，難免氣血不好，進了東陽侯這樣的人家，好好補起來，身體養好了，萬事無憂。”</p>

這種叮囑已經超過大夫的分內了，像是憐惜一個孤苦無依可憐女子嫁入豪門。</p>

春月忍不住看莊籬，心想，少夫人是不胖，但也不是瘦弱到吃不飽飯的地步吧？實際上少夫人挺能吃的。</p>

莊籬笑著對章士林施禮道謝：“多謝章大夫憐惜。”</p>

章士林輕咳一聲不再多言離開了。</p>

春月送了人回來，忍不住端詳著莊籬，越端詳越覺得章大夫憐惜的有道理，視線裡的少夫人好像是跟先前不太一樣，點點頭：“少夫人病了這一次，瘦了很多。”</p>

莊籬看她一眼，抿嘴一笑，說：“書中說，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鹹其自取，怒者其誰邪。”</p>

春月嗔怪“少夫人非要逼著奴婢去苦讀書嗎？”</p>

莊籬笑了：“不用不用，我都會讀書了，不用你辛苦，我講給你聽，意思是說，風吹到不同的竅穴就會發出不同的聲音，完全是各種竅穴自己的狀態所導致的。”</p>

她看春月，眼裡笑意盈盈。</p>

“麵對同樣的事，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反應，這反應不在他人，在自己，所以憐惜我的人看到我，就會覺的我瘦弱，不喜我的人看到我，就覺得我麵目可憎。”</p>

春月大概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是，章大夫是因為心裡覺得少夫人孤苦可憐，然後才越看越覺得少夫人形容消瘦，就算少夫人本來沒那麼瘦弱，他也覺得瘦弱了。</p>

春月不由笑說：“所以我喜歡少夫人，少夫人在我眼裡就是可親可近。”</p>

莊籬點點頭：“是啊，你覺得我好，是因為你人好。”</p>

這又聽起來怪怪的，春月抿嘴笑：“少夫人說什麼呢，少夫人人好才讓人喜歡呢。”</p>

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和人之間多數都是陌生人，見一麵看一眼，哪裡就能知道對方是好是壞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