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歇息外間的周景雲如同在家裡一樣，側臥著身姿板正，閉上眼睡去了。</p>

這是他這麼多年的習慣，不管遇到多麼大的事，如果有時間休息，那就要抓緊時間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麵對各種問題。</p>

內室值夜的婢女在床邊靠坐著，但也閉上了眼不時點一下頭。</p>

薛夫人病了，她們這些婢女仆婦日子更不好過，薛老夫人指手畫腳打雞罵狗折騰讓人日夜難安。</p>

人都是血肉之軀，怎能不困不累？</p>

東陽侯夫人雖然滿腹心事，也還是抵不過本能困意，流著眼淚睡去了。</p>

室內所有人都靜止不動，唯有床邊擺著的香爐裡的白煙嫋嫋，纏繞在一旁擺著的菊花上，菊花似乎隨著白煙輕輕晃動。</p>

月色流轉，給大地蒙上一層白紗。</p>

莊籬披著一身白紗慢慢走在薛家的院子裡。</p>

薛家看家的狗在歡快的啃著一根肉骨頭，對於從身上穿過的身影絲毫沒有察覺。</p>

跟皇城那次的凶險相比，夢境又恢複了安寧。</p>

皇城的那個禁製，在她要恐嚇懷有皇嗣的白瑛時候才被驚動。</p>

天下這麼大，它隻為一個皇嗣而動。</p>

但這天下，可不是隻圍著它一個皇嗣而動。</p>

莊籬站在台階上，回頭看向皇城的方向，冷嘲一笑，下一刻人影消散在月光中。</p>

東陽侯夫人坐直身子，抬手擦了擦臉，看著漫天飄落的花瓣微微出神。</p>

家門後的河邊栽種了數十株杏樹，春天杏花綻放，秋天杏子酸甜可口。</p>

在花瓣雨中跑來跑去是她最喜歡的遊戲。</p>

她忍不住抬腳要衝過去，卻被抓住胳膊。</p>

“玉娘，不許亂跑。”</p>

她回頭，看到姐姐一臉不悅。</p>

姐姐拉著她的手：“河邊危險，掉進去，可就上不來了。”</p>

她不高興，用力甩手。</p>

“娘病著呢，彆讓娘擔心。”姐姐勸說。</p>

是啊娘病著，家中的仆婦婢女私下議論，娘的病好不了了，她就要沒有娘了，她垂下頭悲從中來，眼淚如雨而下。</p>

“不哭不哭。”姐姐蹲下來給她擦眼淚。</p>

她的眼淚卻止不住，隻想放聲大哭。</p>

“那姐姐帶著你去玩。”姐姐說，果然拉著她的手，向杏花雨中跑去。</p>

漫天的花瓣撲在臉上，又香又甜，她不由笑起來，跟著姐姐跑來跑去，無休無止，不停的旋轉著，直到有聲音從旁邊傳來。</p>

“玉娘，玉娘，你姐姐叫什麼。”</p>

姐姐叫什麼？她站在杏花雨中，隔著花瓣紛飛看到一個人影。</p>

是誰啊？</p>

但無所謂了。</p>

“姐姐叫蘭娘，高蘭。”</p>

高蘭。</p>

蘭娘。</p>

蘭娘。</p>

高蘭坐在石頭上，一下一下的磨著手中的鐵杵。</p>

她咬著牙，用儘力氣，急促的喘息著，所有的念頭都在這支鐵杵上。</p>

磨吧磨吧，磨成針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p>

她無視四周，耳邊唯有鐵杵和石頭摩擦的聲音。</p>

不過漸漸有嘈雜的聲音傳來。</p>

她一開始沒在意，直到聲越來越近。</p>

“蘭娘——”</p>

蘭娘。</p>

是她的名字。</p>

多久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了，她都忘記她也有名字了，她隻是丈夫口中的夫人，子女口中的母親，婆婆口中的那好吃懶做的婦人，妯娌口中的好嫂嫂，妹妹口中的好姐姐——</p>

“高蘭！”</p>

聲音更清晰了。</p>

她慢慢停下手中的鐵杵，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有人走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