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 十年 |(1 / 2)

走錯路 大刀灩 8316 字 8個月前

譚尚源十八歲了。

考試結果出來,他錄取上一間極有名的公立大學法律係,成了陸�之的學弟。

對此,陸�之的說法是︰「廢話,兩個私人家教麵對麵地教,還考不上,我會懷疑他脖子上那顆東西是不是裝飾。」

大學較遠,雖仍在北部,可光車程一趟就快一個多小時。兩位家長(?)商討過後,決定讓他住宿,專心學業。

儘管沒有正式的收養手續,譚尚源實質上就像他們的兒子,陸�之理所當然連學雜費生活費都給人家安排好了。

譚尚源原本堅拒,陸�之卻道︰「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樣子,把你該讀的書念好,你陸叔下頭沒人了,事務所總要找個可靠的繼承,你若是怕對不住,將來就好好給你喬叔養老送終。」

喬可南在旁一聽,果然不依了。「別胡說!」

陸�之瞥他一眼,淡淡道︰「總會有那天的。」

喬可南︰「……」

八歲的年齡差,放在兩人二、三十歲時,覺察不出來,但在十年後的今天,就顯得格外遙遠。

喬可南年歲未達不惑,褪去了青年時的陽光稚氣,漸年沉澱出一份成熟男人的優雅氣度,像塊柔滑溫玉,越養越瑩亮。尤其跟了陸�之,多少染了一些人家的氣場,唬人指數日漸高升。

而男人則快半百,這些年陸�之體態始終維持,身體健康亦很悉心注意,何況兩人同住一個屋簷下,日日相見,倒感知不到太多變化。

可今繼續一瞧,男人的發鬢隱約有了幾絲灰白,像層風霜,眼眸微眯時,難免帶出一些細小的紋路來。那是被歲月這把刀,刻鑿上去的溝壑。

兩人在一起,堪堪十年。

再加上那些雜七雜八的恩怨糾纏,從相見的第一眼起算,便十五年有了。

當初誰也沒猜到,這在眾人之中僅擦過一眼的人,居然會變成自己後半生,白首相依的對象。

命運啊,真是比什麼都難講。

南方育幼院房間有限,在譚尚源開學前半個月,床位就滿了。

反正遲早都要搬離,兩位家長合計了一下,說︰乾脆讓孩子先住到咱們家來吧。

房子依舊是十年前喬可南那間,他在這裡歷經過太多愛恨離合,又是死去的家人留給他的唯一財產,自是舍不得搬;陸�之在追求佛道之後,對身外事物除了給愛人及在外裝腔作勢用的以外,也沒太多計較。

何況,他是真心喜歡喬可南這間房。

十年前,這兒充滿了那人生活成長的軌跡……十年後,則多了兩人相互銘刻上去的溝紋。

老屋前幾年翻修過了,原先是二房一廳的格局,多出來的一小間則是儲藏室,後來兩人把工作室跟倉庫間的牆打掉,空間除以二,砌了新牆,一間做書房,一間做客房,給育幼院裡準備大考需要寧靜空間的孩子使用。

譚尚源來過的次數不少,沒什麼陌生感,倒是要離開育幼院了,難免不舍。

喬可南見狀打趣︰「放心,你那小女朋友,大家會幫你照看好的。」

「誰誰誰……誰啊!」譚尚源一慌,手裡的衣物落了地。「什麼女朋友,人家才……」六歲。

喬可南哈哈笑,彎身替他撿拾。「現在流行養成啊,三歲看到老,可可那嬌嫩性子,也就配你合適,況且她不也黏你黏得緊?」

譚尚源咕噥幾聲,臉皮很罕見地紅了。「總之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喬叔你別亂講,我會被抓去關的。」

喬可南︰「是~」

這小孩,近幾年長開了,小時分明那般瘦不拉嘰,卻老喜歡裝大人,腦裡一堆鬼念頭,不知挨了陸�之幾頓揍。

變化在六年前,猶在繈褓的可可被人扔在育幼院附近,瘦小不堪的身子包在一堆爛布裡,命都去了半條,譚尚源撿到她那天,哭了一晚,大抵是聯想起自己被拋棄的事,心裡難過。

陸�之是過來人,倒也沒勸他什麼,隻是煩躁地把煙含在嘴裡——畢竟是老煙槍了,戒歸戒,偶爾還是會懷念一下煙草的味道,鎮定心神。

喬可南給他點了火︰「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煙陸�之抽了一口便熄了,覆上來的吻裡有煙草苦澀及麻辣的味道。

後來陸�之跟譚尚源說︰「你撿來的,就好好疼惜照顧,失了爸媽,多了哥哥,至少這人生不算太賠。」

這話對陸�之或譚尚源來講,皆是如此。他們沒了父母,卻有更親密的愛人、家人。沒了門,至少有窗。

從此譚尚源從孩子王變成了妹控。

大抵是從小受了寒風,可可體質不好,三天兩頭生病,生病了又隻能吃清淡的,導致腸胃也弱。

全育幼院就屬她最小,又可憐她剛生下來就被遺棄,大家放手掌心裡捧著,漸漸把女娃捧出了點小公主脾性,但大體來說,總算還是伶俐討喜。

院裡譚尚源照顧她照顧得最多,人家寒流發高燒,吵著要吃布丁,外頭大雨,又濕又冷,譚尚源硬是出門給她買,淋了一身涼水,換他生大病,小女孩一直都記得。

往後生病發燒不舒服,再沒吵著要吃喝什麼過。

直到這次,譚尚源要去念書了,女孩兒哭了三天三夜,哭到反胃,吐了一地,死活不放人家走,小小年紀鬨絕食,大家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再三保證哥哥有空一定常回來,才讓這小祖宗安分了點。

……

兩人一邊收拾房間,一邊閒聊。

譚尚源瞥了眼喬可南的左手,上頭的戒指戴很多年了。「你跟陸叔……真不容易。」

「嗯哼。」育幼院裡的人大體是知曉他倆關係的。兩人長期結伴出現,配戴相同款式的戒指,加上陸�之那人是個極端的,瞞的時候隻有你知我知張友驊知(誰啊);不瞞的時候恨不得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工作方麵倘若不是法界保守外加喬可南死活不依,可能喜帖早發出去了。

光想就惡寒。

「陸叔脾氣不太好。」年輕時多是冷冷一句訓斥,年紀大了暴躁脾氣上來了,沒兩句就轟人,喬可南性格好,多數順著身邊人的意思,從不和他齟齬,一向是體貼柔善地勸著。

譚尚源幾回看不過眼,但人家是長輩,到底沒好意思插嘴。「喬叔,你別委屈自己。」

小孩兒一臉我給你靠的表情,喬可南哭笑不得。「我知道。」這老東西,要是聽到自己在外人眼裡是這副淩虐老婆的不良德行,估計要冤到噎死了。

不過家裡的事,喬可南沒打算對外說分明,還是要給人家留點麵子。

要讓譚尚源知道,陸�之在外發過脾氣後,回家等著跪算盤,這「陸叔叔」的莊嚴形象,肯定崩潰到天邊去……

轉眼,譚尚源在這兒住了十多天。

長年兩個人的生活突然多了一個人,雖然某些行為上不太便利,喬可南還是挺開心的,大抵就像老人家看到自己孩子過年回鄉那樣。

唉,他明明沒過四十啊,真是被陸�之給帶老了。

倒是最近陸�之應酬繁忙,晚上十點、十一點多才回家,說是宇文那兒幾個小輩出了事,在幫忙周旋。若不是知道那人意誌堅定,戒了的東西萬不會回去沾,又是個拉不直的同性戀,光憑那一身煙味和脂粉味,喬可南真能氣得不讓人進家門了。

這天陸�之一樣沒回來,喬可南和譚尚源簡單吃了飯,小的負責洗碗。喬可南想幫忙,不料磁磚地上一塊水跡,他腳一滑——「哎!」

「喬叔!」

「砰」一聲,譚尚源扔了碗盤,恰好把喬可南抱住了。

瓷盤落進水裡,還好沒碎,兩人心怦怦跳,皆鬆一口氣。

喬可南安心老腰沒事,譚尚源則是慶幸,如若喬叔在自己眼皮底下少了根毛,陸叔肯定能把他的頭毛剃光。

譚尚源︰「喬叔,你沒事吧?」

「沒、沒事。」喬可南心有餘悸,一抬眼,正巧對上譚尚源堅毅的下巴線條,不禁一愣。

好奇妙,陸�之和譚尚源分明沒血緣關係,下巴的形狀卻很相似,小孩長大了,身寬體闊,滿覆堅硬肌理,體型上已然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而且……還令他想到那人。

喬可南一時臊了臉,在沒外人時,兩人親親抱抱摟摟偎偎都很頻繁,頻繁得叫人生膩。現今譚尚源在,收斂很多,陸�之又忙,夫夫倆幾乎沒溫存,喬可南是真心想那老東西了,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正寂寞著,尚未起身,就聽「喀嚓」一聲,廚房門口正對大門,陸�之一進屋,便看見這幕。

「……你們在乾什麼?」

哇喔。陸叔臉黑得堪比鍋底,眉心擰皺,那深深凹陷的川字型,令譚尚源不自覺抖了抖。「喬叔踩到水,差點跌倒,我扶他一把。」

陸�之沉黑的眼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喬可南。

喬可南心裡正氣他又想他,不禁別開了臉。他臉皮還熱著,微微的一層紅,煞是誘人。

陸�之見了,眼神越發淩厲,一個握拳,不吭一聲咬牙入了房。

「砰!」激烈的關門聲襲來,譚尚源一臉莫名其妙。「陸叔他怎了?」

喬可南哼哼兩聲,爬起來。「更年期到了。」

這冷戰來得突如其然,大概人年紀到了,總會為一些很小的事慪氣。

喬可南是氣他沒分沒寸,莫名其妙愛擺臉色、鬨脾氣到夜夜不歸,他還沒把帳列好,那人倒先置起性子來了?忍他是愛他,並非無原則沒下限。好啊,看你這老東西硬到幾時。

結果隔天陸�之到晚上十二點都沒回來,喬可南在客廳裡等,分明看的是娛樂節目,臉上表情卻很不樂。

譚尚源勸他︰「明天還要上班呢,要不喬叔你先睡,我來等?」

喬可南堅持。「不,你去睡吧。」

譚尚源拗不過,隻得先爬回借住的房裡,打算過一會再偷瞧情況。

畢竟陸叔人高馬大,兩個男人又不像一男一女,男方絕對不能動手,倘若真出了事,他好歹還能幫著一擋。

大約淩晨二、三點,陸�之回來了。

他一進門,便見喬可南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眉梢朝他揚了揚。「回來了?」

眼前人皮笑肉不笑,眸裡陰陰的,陸�之直覺不對,可心底還有不愉快,就站在那兒哼了一聲。

喬可南差點沒翻桌。哼,你敢對我哼?!

膽子肥了,都流油了啊!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把那二十顆珠子挖出來?一身煙味,當我鼻子壞了是吧?」

陸�之一聽,驚了。「我沒抽煙。」

「二手煙不是煙?我還寧可你自個兒抽,害死別人算了!」

喬可南越想越氣,他不是想乾涉陸�之的生活,就算在一起過日子,兩人依舊是獨立個體,但男人近來越來越不控製,夜不歸營,尤其年輕時糟蹋得厲害,煙酒色樣樣沒少沾,如今老了又有重蹈覆轍之勢。喬可南︰「你知不知道,你的肝指數多少?」

陸�之有點受不住。「你就想一直提醒我老?」

喬可南冷笑一聲。「老,是啊,您還知道這字怎寫?都快半百的人了,揮霍得很爽嘛,嗯?」

陸�之簡直悶到不行,可他按捺住。「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