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長夜。
月光籠罩,鋪灑在雪禁城。
酒神座的小院子,一片寂靜。
披著白色長袍的少年,緩緩從木屋之中走出,他的麵容籠罩在月白色的黯淡天光之中,仿佛神明降世,而在其身後……黑暗的屋子裏,濃鬱的酒香仿佛凝聚成了實質一般。
這半年。
他在院子裏栽種葡萄。
風雨澆淋。
如今……葡萄熟了。
靳先生和許厭沒有侍奉在少年神座的左右,在黑暗之中,流淌著淡淡的風,從院子裏掠出,似乎牽引指向遙遠的遠方。
進入過這間院子裏的人,不止是他們兩個。
此刻從小院子裏飄出的風,穿梭雪禁城的街巷而去……去往曾經進入小院,然後選擇離開的一道道身影所在之處。
每一縷風,都像是一隻眼。
與長野上空陣列的那些電子儀器相比。
這,才是真正的“風瞳”。
無形的精神力,籠罩在巨大的城市上空,黑暗垂臨之後,酒神座第一次睜開了自己的“眼”,隨著風去往了這座古城的每一座街巷,每一片黑暗。
“顧長誌……似乎真的死了。”
少年輕聲喃喃開口。
他獨自一人,離開小院,徒步向著北方走去。
他閉著雙眼,走得卻是最近最直的那條路線,所過之處,有風繚繞。
酒神座走過了繁華熙攘的寧河橋。
走過了張燈結彩的古巷。
寧河河畔有人舞獅,有人奏樂,這個俊美少年徑直從人群之中走過,舞動的雄獅,鼓掌的人群,仿佛被蒙上了雙眼,他們沉浸在眼前的世界中,忽略了有人從自己麵前經過,而這些人就像是被命運女神牽動絲線的玩偶,一舉一動,抬袖,挪步,都完美與這個俊美少年的行動規矩錯開。
就好像……
整個世界,在為他讓路。
他就這麽安靜地往前走著,一直離開雪禁城,抵達了長野北方空曠寧靜的那座陵園,那裏是自己的“酒之風”無法去往之地,那裏是真正的漆黑與永暗之所。
酒神座第一次,停住了腳步。
他的人生中,很少像今天這樣,在某個地方之前,停步駐足。
不是因為他想要“欣賞”。
而是因為……他雖手握火種,登臨神座,可心中依舊殘留著凡俗的情緒。
那種情緒,名為恐懼。
因為恐懼,所以駐足。
短短的數秒,酒神座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舊世界】所看到的畫麵。
然後他又回想起了一年前,顧長誌在黃金神域中對自己所說的話。
隻不過這兩串記憶很快就被切轉,他想起了自己回到源之塔之後的遭遇,以及內心深處,無數次想要睜眼卻不敢的痛苦。
最後。
酒神座深吸了一口氣。
……
……
今日的清塚沒有流風。
守陵人倒坐在古樹之上。
無數占卜金線,纏繞著這株古樹。
四季曠野之上的積雲,都化為了纏綿的絲線,被抽絲剝繭地剝離,一層又一層,為古樹編織了一層外衣,遠遠看去,這就像是一株熠熠生輝的黃金之樹,而在樹冠之上,則是結滿了人類想要窺探卻不可窺探的未來。
千野大師麵具之下的眼神裏滿是困惑。
她心中那份不祥的預兆,在今日抵達了繁體……而動用占卜術之後,所看到的未來,是一片漆黑。
占卜術,無法預知一切。
有關於“神”和“火種”的事和人,是無法被窺伺的禁忌。
千野大師移動金線,她將占卜未來的那隻“眼”,挪放到陵園之外。
所看見的,依舊是一片黑暗。
而這個時候,麵具下困惑的眼神,卻變得清明起來。
她明白了那片黑暗從何而來。
於是她開始啟動清塚的大陣。
……
……
陵園之外,湧入了第一縷風。
然後是第二縷,第三縷……
就像是一片平靜的湖麵,被人丟下了一枚石子,隻不過後麵的動靜越來越大……無數狂風席卷著亂雲,將清塚穹頂的超凡源質全都撲散,空中的雲不斷向著內陵退去。
清塚是一麵湖。
而此刻墜下的,不是一粒石子,而是一枚巨大的隕石。
酒神座進入了陵園。
在他踏入陵園的那一刻,這些陣紋就開始啟動,隻不過恐怖的是……在他邁出第一步後,無聲的狂風洶湧而入,神的領域一瞬間鋪展開來,而在這座領域之內,所有的事物都陷入了絕對的掌控之中。
神力壓迫著清塚的陣紋,使得那些原先即將迸濺的流光,在啟動之前,便紛紛熄滅。
整座陵園的上空,被黑雲遮住。
皎潔的月色,在此刻消弭。
清塚陷入長暗之中。
從陵園入口通向巨像遺跡的這一段路程,並不算長,但酒神座行走所花費的時間,比離開自己小院子,走出雪禁城還要久。..
這裏沒有起舞的眾生,也沒有點燃的燈火。
對他而言。
這裏同樣也隻剩下了黑暗。
每走一步,都要直麵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最後。
他站在了內陵的霧氣中。
……
……
酒神座的麵前,出現了一道大袍翻飛的身影。
千野沒有繼續鎮守在四季曠野之上。
她很清楚。
在這種時刻,清塚的大陣已經不需要自己這麽一位鎮守者了……穹頂上的那些亂雲,那些翻湧的,無序的超凡源質,開始密密麻麻向著內陵湧去。
沒有了大陣的約束,這些超凡源質將不再緩慢流淌。
“千野……”
少年笑了笑。
他閉著雙眼,卻抬起了頭。
“大都的那一次‘神臨’,是你做的吧?”
守陵人沒有回答。
她靜靜站在內陵曠野的入口之處,望向眼前的少年,與所有直視神座的人一樣,一股強大的壓迫,從精神層麵直接降臨。
這股壓迫,讓她想要跪服,想要膜拜。
但……最後,她站得很直。
比穹雲下壓之後,那些身軀直抵雲層的巨像還要筆直。
片刻後,千野大師開口了。
“神也有不明白的問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