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堡要塞。
深夜,潔白的病房裏,儀器運轉,治療係封印物散發的輝光,籠罩在這間病房之中。
病床上躺著一個形如枯槁的男人。
他的神情萬分疲倦。
緩緩睜開了雙眼。
“洪衷先生,你醒了。”
病房之外,有不少人在等待,此刻坐在洪衷床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他有著一張凶狠如野獸的粗獷麵孔,聲線卻異常柔和。
“你是”
洪衷伸出乾枯手掌,揉了揉自己額頭。
依舊是一片滾燙。
這個世界仿佛都在旋轉,自己輕飄飄如一枚草屑,隨時可能會被浪花淹沒。
“我姓鄒,鄒海,是林霖準將的副官。”
鄒海緩緩說道:“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原先軍方準備為這個幸運的“生還者”,做最後的精神鑒定,結果洪衷卻忽然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
生死簿再次出現了異樣。
他的“精神存在痕跡”消失,但詭異的是,生命跡象依舊存在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心跳依舊在跳動,理論上隻要輸送營養液,便可以繼續活著。
沒有人遭遇過這種情況。
這是第一例。
於是牯堡要塞的精神分析師,隻能選擇等待。
三天之後,他們終於等到了“病人”的清醒。
“精神鑒定”
這句話,仿佛將洪衷拉回了現實世界。
他仿佛是一個遊離在現實世界之外的孤魂野鬼,剛剛夢遊而歸,那張憔悴的麵容,蒼白到沒有絲毫血色,在聽到鄒海的名字之後,緩緩重複著呢喃之音。
“鄒鄒海”
洪衷腦海中的記憶,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我認得你鄒副官。”
這是牯堡要塞林霖準將的左膀右臂,他曾在調查軍團出發前與這位鄒副官見過一麵。
“咳”
洪衷劇烈咳嗽了一聲。
洶湧的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來,這個枯躺了三天的男人,在此刻陡然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一下子握住了鄒海的手掌。
洪衷坐起身子,他咬緊牙關,聲音沙啞道:“迷宮三十八任務調查成功了,第十七條探索路線是正確的,我我看到了綠洲!”
他的情緒異常激動。
病床一側,懸掛的瓶瓶罐罐,營養液,葡萄糖,都劇烈搖晃起來。
鄒副官的神色有些複雜。
他輕輕伸出一隻手,合攏覆在洪衷的掌上,示意他不必激動。
這個枯瘦的男人,看起來隨時可能會倒下,但昏睡三天後,清醒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交代此次任務的重大發現這樣鞠躬儘瘁的調查者,怎麽能讓人懷疑他的忠心?
這是一個老兵。
進入調查軍團已經接近二十年了。
“其他人呢?”
鄒海輕聲問道。
但就是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
卻仿若重錘一般。
病房裏頓時鴉雀無聲掙紮坐起身子的洪衷,一下子陷入了惘然之中,這句話擊中了他。
“我我不知道”
洪衷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不知為何。
有一股悲傷湧上心頭。
他怔怔低下頭,看著床單滴落的淚水。
洪衷喃喃道:“我記不得了”
關於“迷宮三十八”的任務,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那些記憶,都化為了飄搖在空中的,碎裂的光。
一片一片,如鏡子般。
隻要自己去回憶,這些記憶便閃爍著聖光,刺入他的腦海之中。
鄒海沉默地坐在床前,他不再開口。
六人調查小隊,是深海對迷宮任務探索方式給出的最優解,位於牯堡北部的舊世界雪山峽穀,已經破碎,探索人數不易太多。
而這隻精英隊,最終隻有洪衷一人回來。
對於調查軍團而言,最重要的不僅僅是“調查結果”,更是每一個能夠活著回來的人。
在舊世界,有太多的詭異。
一個人的“口述”,實在難以成為有力的證據。
“我們需要知道過程。”
許久之後,等到洪衷的精神狀態恢複了穩定,鄒副官才再一次開口,他那張粗獷凶狠的麵容,有了三分歉意,柔聲說道:“你不必緊張,我們會請足夠可靠的精神係超凡者來替你做一次檢查。”
這種情況。
必須要通過“精神鑒定”。
並非是官方無情而是過往的調查軍團,曾在類似的事件中,為“信任”的錯誤,付出過巨大的代價。
“你們是不信任我麽”
洪衷原先穩定的精神,再一次緊繃起來。
他緊張地攥攏鄒海的手掌,試圖拽住這個準備起身離開的高大男人,然後他伸出手掌在身上摸索,喃喃道:“我有證據的我有證據的我見到了綠洲,還在綠洲見到了活人,我有證據的”
“那枚木屑,我們已經向上提交了。”
鄒海回過身子。
他輕聲說道:“好好休息吧準備明天接受精神測試。”
說完。
他便轉身離開。
病房的房門合上,重歸一片寂靜。
“他的病情怎麽樣?”
“很嚴重。”
“很嚴重?”
“說的話,與第一次醒來,一模一樣這種精神狀態,我懷疑他根本無法承受精神鑒定。”
鄒海看著書房裏搖曳的燭火,以及被火光投映而出的那道身影,有些心疼地說道:“準將大人,這是病房內的影像。”
林霖停下了筆。
他抬起頭來,注視著投映而出的那段影像。
枯瘦的男人醒來,先是巨大的茫然。
然後是激烈的宣告
最後,是取出證據。
他平靜看著麵前的影像不是一段,而是兩段,左邊和右邊,分別是三天前和三天後,兩段影像從男人蘇醒開始播放,全程幾乎一模一樣。
坐在病床前的,都是同一個男人。
鄒海。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最近旁觀者,鄒副官搖了搖頭,道:“這實在是一個可憐的家夥,為調查軍團燃儘鮮血,同伴全部犧身,艱難回歸之後還要遭受質疑如果沒有精神鑒定這種東西的存在,所有人應該都會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洪衷回歸要塞之後,被牯堡要塞接手。
此後的治療,以及後續的調查也都由林霖全權接管。
調查軍團白蜥麾下的超凡者,不止一次提出要移交任務,都被林霖拒絕。
“這的確是個可憐人。”
林霖注視著兩段影像,不含感情地說道:“我也希望,他說的是實話隻不過在通過精神鑒定前,我不會放人,也不會相信他的每一個字。”
“”
鄒副官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是正確的決斷!
調查軍團的那些領袖,或多或少與“洪衷”有著舊情在沒有正式件的傳遞之前,還是把人扣押在牯堡要塞最好。
“隻不過,準將大人,調查軍團的二隊隊長已經不止一次提出要接人回去。”
鄒海揉了揉眉心。
“您也知道,調查軍團那些家夥們,都不是好惹的”他有些無奈,道:“我這邊壓力實在有些大。”
“既然人醒了,明天給他做全麵的精神鑒定。”
林霖神情一如平常,淡淡說道:“告訴調查軍團二隊長仲原,如果通過精神鑒定,趕緊把人接走,一秒都不要多待如果沒有通過,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牯堡會替他們處理。如果不服的話,直接稟報中央城,我接受來自中央城的一切調度。”
“明白!”
鄒副官聽了這句話,緩緩點頭。
他行禮準備離開,在打開書房屋門之前,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準將大人,明天可能會有一位客人,抵達牯堡。”
林霖皺了皺眉。
“客人?”
牯堡這種地方,怎麽會有客人?
“是鑄雪大公安排的”鄒海有些忐忑地開口,他知道中央城有些人的名諱,最好不要對準將大人提起,鑄雪大公就是其中之一。
還未等他說完。
“讓他滾蛋。”
林霖頭也沒抬,語氣冷厲道:“牯堡有沒有客人,鑄雪說的不算,我說的才算!”
“大人”
鄒海神情微微一怔,準將大人似乎誤會了那位客人的來曆他還想說些什麽。
“下去吧。”
林霖揮了揮手,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而下一刻。
牯堡要塞的上空,響起了低沉的轟鳴之音。
林霖抬起了頭。
這是源能艇的聲音,重要的是這裏是牯堡要塞,他作為負責人坐鎮要塞之中,沒有他的允許,牯堡的每一艘源能艇都不能調動。
而作為外來者,沒有引起牯堡防禦係統反應的,隻有一種可能。
這是得到了女皇陛下授意的源能艇。
鄒海低頭瞥了眼消息,恭敬說道:“準將大人,那位客人比預估地要來得早他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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