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二層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片刻後,女皇問道:“光明始祖留下的‘禁忌古書’,有什麽觀看的限製麽?”
“您恐怕無法過目。”
孟西洲下意識開口說道,然後她立刻明白女皇這句話的真正用意。
她看過,那麽光明神座呢?
“我不知道光明神座有沒有看過始祖古書……”
孟西洲猶豫了一下,“但我進行閱讀之時,書頁上的精神波動很新,在禁忌書樓中,有太多藏書……即便是熔煉火種的神座,也沒時間儘數通覽,而且這些書的打開方式,都不相同。”
據說光明城的禁忌書樓,是一個極其奇妙的神跡之地。
每一本書,都在命運預定的軌跡中,等待有資格的“翻書人”。
有緣,方可開卷。
無緣,連書樓的門都找不到。
王座上的女皇,聲音裏多了三分笑意:“也就是說,你看到了光明始祖揭露的曆史,得到了光明之夢的指引,而光明神座……卻沒有?”
“是……是的。”
孟西洲怔怔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女皇陛下似乎對“旅者”的事情,沒有那麽感興趣?
反而對“光明神座”很有興致。
“陛下……如果那場指引之夢屬實,或許旅者已經找到了回歸之門。”孟西洲焦急道:“冥王,旅者,舊世界……這些關鍵詞連在一起,您難道真的不擔心嗎?”
女皇聞言之後,隻是無聲地笑了笑。
熔爐風雪中,那枚精神水晶球,正懸浮在前。
她伸出五根手指,緩緩覆在水晶球上。
這個態度,已經十分明顯。
有何焦急?
“孟姑娘,你可以回了。”
女皇語氣溫和,“很感謝你的到來,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
這就下達逐客令了嗎……孟西洲咬了咬牙,有些不甘。
她再次開口,道:“您應該知道,我的兄長,此刻正在多魯河執行任務……”
她落地中央城的第一時間,便詢問孟驍的下落,她本想著如果孟驍仍在城中,便以見麵為由,來稍微進行阻攔。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我在指引夢境中,看到多魯河災境爆發了衝天血光,以及無數黑暗。”
這句話已經算是明示。
孟驍這次行動,是帶著光明城的任務而去。
而多魯河……極大概率,就與冥王有關。
很可惜,這句話說完,女皇仍是不為所動。
孟西洲有些失落。
“我知道了。”
她坐在王座上,聲音依舊柔和。
但神域之中飄舞的碎雪,溫度卻驟然下降。
真正的送客,其實是不需要言語的,孟西洲感受到了陣陣襲來的寒冷。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走了。
這座神域名為“熔爐”,但內部卻汲取著整個北洲的嚴寒,她無法想象坐在王座上的那位女皇帝,每時每刻需要忍受著何等的折磨與煎熬,即便是神,恐怕也不好受吧。
在推門離開之前。
女皇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孟姑娘。”
孟西洲身子微微一滯。
“我見過千萬縷魂靈,可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乾淨靈魂。沒有一人,能夠與你相比。”
王座上的女皇輕輕說道:“這是一副由純粹光明所鑄造的無垢魂靈,是上天的饋贈,擁有這樣的靈魂,無論說怎樣的謊話,都沒有人能看穿……即便是我也一樣。”
這個女子的靈魂,透明,純潔。
她即是光,光即是她。
精神係超凡者鑒別一個人有沒有說謊,就是感應這個人的精神波動……可孟西洲的靈魂,幾乎是不會有什麽波動的,這也就意味著,超凡者的鑒定手段,到了她的身上反而無效。
這種情況下,就隻能從她的言行,舉止,細微表情來判斷。
理論上來說……如果她精於偽裝。
那麽她可以騙過這世上的任何一人。
閣樓二層,短暫靜默。
“但我願意相信你。”
女皇微笑道:“關於‘禁忌書樓’的事情,離開閣樓之後,就不要再說了,我會替你保密。請記住:你今日的覲見,已經改變了整個五洲的格局。”
……
……
昏暗的岩壁廊道之中,燃著兩縷幽幽火光。
顧慎和慕晚秋,認真閱讀著岩壁上的文字。
那位神秘的搬運工,在岩壁上逐字逐句翻譯著古文。
在人類尚未定居五洲的古早時代,秩序崩塌,風暴橫行。
人類族群為了求生,不得不帶著族群南下遷移,當年的家園已經被風暴掩埋,成為【舊世界】的廢墟,而無數個歇腳點,以及曾經被認為是“綠洲”的虛假安全所,也都被歲月所摧毀,成為了調查軍團口中的【古代遺跡】。
這片岩壁上的故事,便是在那個時代所開始的。
寫下這些古文的“原作者”,稱自己為“旅者”。
旅者。
字麵意思,旅行家。
但其實是失去家園的漂泊之子。
在岩壁上撰寫古文,記錄生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一群人,都是無家可歸的失鄉者。
這些旅者在岩壁上記錄著遷移時期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們乘坐逃離末日的艦艇,向著未知的南方逃亡,試圖見到綠洲的太陽。
大遷移時期死去了很多人……艦隊時常遭遇風暴襲擊,存活的人數越來越少。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是成功找到“綠洲”?還是……被風暴卷中,然後死掉?
隻是這些“旅者”怎麽也想不到,他們最終的命運,竟然是第三種。
被族群拋棄。
作為棄子,被丟在【舊世界】中。
看到這裏,岩壁上的文字,仿佛產生了變化,這一枚枚文字,似乎擁有和“古文”一樣的精神特性……顧慎從未想過,原來普通的文字,也可以有如此強大的精神感染力。
他遵從著翻譯家的提醒,沒有強行抵抗。
然後。
他看到了旅者們漂泊凋零的命運。
……
……
長空破碎,鮮血彌漫。
在一次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中,這艘艦艇被作為“棄子”,就此拋下,顧慎來到這幅畫卷中的時候,艦艇已經斷為了兩截。
他站在曆史洪流之下,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這一切太像夢境。
可又殘酷地不像是夢境。
斷肢,殘軀,新鮮的頭顱,沒有閉合的眼睛,失去重力的約束,就這麽懸浮飄蕩到了顧慎的麵前,仿佛伸出手掌,就能將其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