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到此終止。
顧慎睜開雙眼。
這一次……他回到了披月城災境之中。
雪風呼嘯,不知不覺,顧慎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隻不過是一次偶爾之間的精神探索,他萬沒想到,自己能夠窺伺前任冥王和旅者這兩位“神座”之間的秘密。
顯然黑雪山上記載的畫麵……就來自於自己手中,這枚被旅者稱之為“漆石”的黑色寶石。
顧慎低下頭。
他眼神閃掠異樣的光芒。
能夠無限吞納精神……材質類似“玉”的古石?
怎麽聽完旅者的介紹,他覺得這枚黑寶石,與自己精神海裏的“玉扳指”,十分類似呢?
冷風如刀,雪山如砧。
他站起身子,神情有些蕭瑟。
關於【旅者】的線索……錯綜複雜,糾纏在一起,即便收集了黑寶石的精神碎屑,窺伺到了旅者和冥王交易的一些細節,但還是無法解開。
“老師,師兄,師姐……”
顧慎輕聲喃喃:“你們……真的被雪潮淹沒了嗎?”
女皇校驗過旅者的精神,那份記憶,不可能造假。
被雪潮淹沒,一定是真。
可被淹沒之後呢?
這一刻,顧慎忽然覺得有些諷刺……他忽然想到了旅者和冥王互相詛咒的畫麵,這個詛咒隻對起誓人有效,但為何此刻的自己,卻像是一個承擔了詛咒的可憐人?
在陵園風波結束後。
顧慎便開始擔憂……自己與“冥火”相融之後的未來,顧家祠堂裏的百年老樹,會一夜之間凋零落葉,他身邊的摯友,故交,也都會隨之沾染不幸。
自己如今,隻是汲取了一縷冥火而已。
若到以後,自己與“冥火”徹底相融,又會發生什麽?
……
……
顧慎在披月城災境的雪山之上,坐了整整一天。
一天時間,對超凡者而言,並不算長。
他盤坐於枯雪之中,靜對虛空中消失的那扇【門】。
顧慎知道。
老師和師姐打開的【門】,等了一年都沒有打開。
別說一天,自己就算在此地再坐上十天,也不會有奇跡發生……
這一日,他所做的事情,就隻是“靜默”。
樹先生領自己進入超凡修行之門,授業之恩,傳道之情,顧慎記在心中,這個老家夥平日裏看似不怎麽著調……但他確實是東洲最擅長“教授弟子”的那位老師。
在深水區中,曾流傳著這麽一個說法:凡熔煉火種者,皆需有所拋棄,才能有所收獲。
是啊。
由凡俗,到神人。
“七神”仿佛是踩在雲端,不染塵埃的“聖者”,他們超然,他們縹緲,他們不可被凡俗所接觸。
他們自然要拋棄,而且要拋棄地比凡俗想象中更多。
北洲的女皇陛下在成為神座之前,隻是跟在顧長誌身邊的,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
而如今。
她枯坐閣樓二層,一坐便是數年,十數年。
世人趨之若鶩地追求著成神之路,為了一縷“火種之夢”,他們可以拋棄底線,去瘋狂搶奪……哪怕夢碎之後,他們與神座二字沒有一丁點緣分。
可對於真正踏上這條路的“天選者”而言。
無需“火種之夢”。
他們所走的每一步,其實都是“成神之路”。
前進,有時候就意味著拋棄。
顧慎凝視著麵前翻飛的潔淨碎雪,老師被雪潮淹沒的消息,其實就像是“冥火”拋給自己的選擇。
尺子裏的魔鬼,雖然被鎮壓了。
可內心的魔鬼,卻從來無形,而且無法被束縛。
那縷火焰隨風跳動。
心湖深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
“拋下這些,你會得到更多。”
這一日的靜坐,顧慎心中湧起的那些悲傷,已經平複……並非是他冷血無情,而是這世上的悲傷也好,喜悅也好,都是這般,無論一開始的衝擊有多麽強烈,隨著時間推移,總會澹去。
哪怕再怎麽想要留住。
到最後,也都隻是徒勞。
顧慎沒有聽從“冥火”的引誘,刻意冷漠,斬斷這縷心緣。
他也沒有放大心湖中的哀意,來提醒自己,在這種時刻,應該流出悲傷的淚水。
他不斬一絲凡俗情欲。
也不受心湖中那縷噩魔的蠱惑。
顧慎隻是平靜的,默默的感受著這一切。
雪潮崩塌,音訊全無。
但他心底相信……老師三人還活著……
沒有證據,隻是預感。
若他熔煉“冥王火種”,成就神座之身,那麽便會橫渡舊世界,撕碎風暴,去親自驗證自己的預感——
隻是如今,他所能做的事情,就隻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