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好運來 烏合之宴 2341 字 2023-04-05

第96章

許檸啞聲,其實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考量,這種考量讓她手腳冰涼。

像是一個長久刻意束之高閣不多理會的罐子,被人扔下來,碎在她麵前,碎片裏盛著癟掉的漿果,乾涸成痂的血瘢。

她卻從不知道裏麵裝著的竟然是這種東西。

而這個將罐子摔碎在她麵前的人,正就裏麵曾經血腥裏混著酸甜愛情的東西,進行喋喋不休的講解。

由來過往,前因後果。

即便他根本沒有親眼看見,隻憑著從旁人那裏來的隻言片語,也能繪聲繪色地向許檸描繪出當時的場景。

他誇張的,極儘情感地講述。

“五年前,就為了一百五十萬誒,他竟然跑回來下跪,好可憐哦,你知不知道,我每年的補習班都不止這個數。”

“聽說是因為你爸爸的病呢。”

“真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像狗一樣求別人的時候。”

許檸耳邊轟隆隆的,夏日裏晴明的黃昏,舊廠房卻被一場寒流籠蓋。

黎嘉樹國文成績大概不好,回來回去繞不開那幾個形容詞,間或夾雜著英文;但似乎又確確實實好,即便許檸隻是聽,都能從匱乏的詞匯中窺見血淋淋的場景。

她眼前是光暈籠罩起來的閣樓,地板一踩就咯吱咯吱作響,牆皮脫落。

牆角立著一箱價格最便宜的泡麵,上麵放著開封的掛麵,桌上一口小鍋,放著瓶瓶罐罐的調料。

黎嘉譽局促地扯了下袖口,遮住嶙峋見骨的手腕,邀請她說:“坐吧。”

接著四周哀樂四起,他瘦削的肩膀扛著棺槨,襯衫上沾著沉痛的香灰味,又或者是新春交替的午夜,他在爆竹聲中寂寥地走出警察局的審訊室。

他永遠脊梁直挺挺的,好像所有苦難都壓不垮他,一切都不能讓他折腰。

許檸此刻痛恨又驚訝於自己有這樣好的場景聯想能力,也慶幸她能聯想到黎嘉譽的痛苦。

比敲碎人脊梁更痛苦的事情是敲碎一個倔強堅韌少年的脊骨,讓他不得不卑躬屈膝。

黎嘉譽為了他的尊嚴而抗爭,因為她,他所有的堅持和尊嚴變成了無用的抵抗、可憐的笑話。

許檸聽到有什麽東西一寸一寸碎開了,在她耳邊,清脆如瓷器摔落。

工廠上方橙黃的燈,像一顫一顫的蝴蝶,旋轉飛躍,撞進她的眼睛,在她的大腦裏“砰”一聲湮滅。

黎嘉樹說完,掐起她的臉,打量她的表情。

“你喜歡他咯?”

這是個問句,但語氣表肯定。

“喜歡他怎麽不哭呢?哦,你應該更慶幸吧,他這麽喜歡你,肯定會花錢救你的。”

黎嘉樹掐著她的臉,虎口橫在她口邊。

不管是許檸還是黎嘉譽,隻要他們越痛苦,黎嘉樹就感到越暢快。

他的一生都被這兩個人毀了,憑什麽他們還能那麽快樂?

許檸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到底哭沒哭,但黎嘉樹說沒有,那大抵就是沒有。

她張開口,惡狠狠咬住了黎嘉樹的虎口,把這塊肉當作他的脖子,狠狠咬著。

黎嘉樹痛苦地喊叫聲回蕩在空落落的廠房。

他下意識揚起手,暴怒地給了許檸一巴掌,薅住她的頭發強迫她看向自己:“婊子!我才說這麽一點你就心疼了?賤人,你們兩個都是賤人,毀了我的前途!”

他說的是那年比賽,許檸舉報他導致他被禁賽的事。

“你們一個兩個,眼裏就隻有黎嘉譽,”黎嘉樹一把撩起衣擺,把自己腰間的刀口懟上去展示給許檸,似乎把她當成了廢品處理站,情緒垃圾場,情緒持續暴躁,“憑什麽黎嘉譽是他們的孩子,卻要我來捐腎,不公平!這根本不公平!”

許檸耳朵嗡嗡的,臉頰痛熱到麻木,牙齒在口腔裏碰出了血。

但她心裏那種被撕裂開的疼痛意外緩解了許多,好像在此時此景裏,她以血肉的痛苦,感受到了一絲黎嘉譽曾經精神上的痛苦。

她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絲,看向他,嗓音接近沙啞,平靜中壓抑著無數即將爆發的情緒:“因為他們愛的人是你啊,”許檸幾乎要笑出來,不知道黎嘉樹是以什麽資格問出這種話,好可笑,“黎嘉譽被你害到躺在醫院的時候,他們在為你奔走,為你找最好的律師脫罪,你說為什麽?”

憑什麽要求一個一直被傷害的孩子付出?簡直荒謬。

“可是如果不是黎嘉譽非要回來,我也不會這麽對他,都是他逼我的,是他不安分,是他非要回來搶我的東西!!是他!!!”黎嘉樹怒吼著,像一隻絕望又野蠻的野獸。

“你的一切本來就該是他的,是你占了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