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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修道堂齋長?江眠月微微一愣, 倒是有些意外。

國子監六堂之中,她已見過另外幾堂的齋長,初級三堂中,廣業堂是自己為齋長, 崇誌堂是尹楚楚, 正義堂乃是袁付偉, 他們三人已算是比較熟稔的狀態。

再高一級的兩堂,則分別是修道堂與誠心堂, 誠心堂的齋長江眠月在上次上大課時見過, 名叫陶衝,並無什麽特點, 不如何使人容易記住。

最高等級的率性堂齋長, 便是那位聲名遠揚的顧惜之。

唯有修道堂的齋長, 江眠月從未見過,也不怎麽聽聞。

“原來前輩便是修道堂齋長。”江眠月也抱拳回應, “在下廣業堂齋長,江眠月。”

“方才聽那位監生說到。”裴晏卿聲音平和, 說話間帶著幾分客氣,“聽聞祭酒大人在第一次大課上便點名江監生, 屬實難得,後有人流傳江監生考到之文章, 可見江監生文采斐然, 才華橫溢。”

“裴前輩謬讚。”

“叫我裴晏卿即可。”

“那你也叫我江眠月吧。”

兩人靜靜對視。

“你們還買不買了……”那個擺攤的監生看了他們倆許久,無奈道,“會友的話能不能換個地兒, 我這兒還要賣書呢。”

“抱歉, 多有打擾。”裴晏卿立刻從懷中拿出銀兩, 正好是六兩,“一會兒江監……眠月你再給我便是。”

“得嘞。”那位賣東西的監生不等江眠月反應,立刻便抓過那六兩銀子,笑道,“東西拿走,你們自己去外頭協商吧。”

尹楚楚與蘭鈺見此狀況,懶得等她,便單獨去其他地方再逛逛,江眠月則跟著裴晏卿來到槐林中較為寬闊的地方,慢慢商談。

在與裴晏卿商談的過程中,江眠月終於明白,為何身為修道堂的齋長,也難得聽聞他的大名。

此人相當內斂,言語間帶著自然的謙讓,看著江眠月時,目光平直而有禮,沒有半分冒犯與審視,江眠月慣常遇到的那些由於她是女監生而引發的好奇與打量,也完全沒有。

短短的接觸,讓江眠月覺得此人可信,果斷便將那三兩銀子給了裴晏卿,主動問,“單雙日你看如何分配?剛剛你說需要過考核,不如就你先選擇要用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再給我。”

裴晏卿聽聞此話,對她的大方略有些驚訝,他深深看了眼江眠月,也不推辭,“那我便不客氣了。”

最後裴晏卿選了雙日,江眠月選單日,若是有急用,便直接去對方處取用。

“這三日我有急用,先放我這兒,用完了拿去給你。”裴晏卿見她如此好說話,像是放下心,“你隨時可以去修道堂找我。”

“好,一言為定。”江眠月笑道,“你以誠相待,我便也不跟你立字據了,都在國子監內,我們便行君子之約,如何?”

江眠月微微抬眸,眼眸中帶笑,剛好有秋風吹過,周圍的槐樹葉子沙沙響,一片葉子打著旋兒掉在她的肩膀上,她渾然不覺,隻眼眸亮晶晶的看著他。

裴晏卿看著她,不受控製的伸手,又微微頓了頓,指了指她的肩膀,“槐樹葉。”

“啊,謝謝。”江眠月摘下那片枯葉,並未扔掉,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那就行君子之約。”裴晏卿麵露淡淡笑意,朝她行禮,“多謝。”

江眠月回到槐市,找到蘭鈺時,她又買了好幾本書,抱在懷裏,東西多得根本拿不下了,一旁的尹楚楚已經幫她拿了許多,紅薯袋子上插著竹葉蝴蝶,一動便仿佛要展翅飛走似的,尹楚楚不停的唉聲歎氣,弄得蘭鈺窘迫又愧疚……但依舊忍不住買東西的念頭。

蘭鈺看到江眠月,立刻求助道,“眠眠,快,要掉了要掉了。”

江眠月趕緊上前去接她懷中已經散落的書,但是還是晚了一步,那書嘩啦啦掉了一地,江眠月立刻附身去撿,隨手抓起一本,便看到封麵上寫著《書院俏佳人》。

“……”江眠月看向蘭鈺,蘭鈺慌忙整理手中淩亂的東西,假裝沒發現江眠月的目光。

一旁的尹楚楚又歎了口氣,“若她是我女兒,我早已下手用藤條打一頓。”

江眠月沉默著,又拿起一本。

這本似乎更精彩了,《國子監風月談》。

下一本,《多情祭酒尋歡記》。

江眠月手一抖,這本書“吧嗒”再次掉在了地上。

自己就一會兒不在,蘭鈺這是買了些什麽……

“眠眠,快幫我撿起來,這東西被人看到不好。”蘭鈺憋不住了,趕緊小聲道,“我們快回去吧。”

“你也知道被人看到不好。”尹楚楚幾乎已經出離憤怒了,她無奈看了蘭鈺一眼。

“我,我也沒想到。”蘭鈺慌亂解釋,“剛剛楚楚你也在呀,那人說一共十本,第一本是《國子監雜談》,他說五本打包賣就算一本的銀子,隻要十文,我不就……”

“算了算了不提也罷……”尹楚楚一想到剛剛那監生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就覺得渾身不適,“扔了吧。”

“別啊,我還沒看呢。”蘭鈺湊上前,“看完再扔,十文呢,我想看看那本祭酒的。”

江眠月又是一個激靈,抱著幾本書狼狽道,“回吧回吧別買了。”

幾人空手而來,滿載而歸,回到勤耘齋五號廂房的時候已經是精疲力儘。

蘭鈺這時候倒是精神頭十足,將買來的東西一一歸類之後,便趴在床上翻看那些奇怪的書,一點也沒有累的感覺,倒是江眠月和尹楚楚兩人累得躺在床上,幾乎沒力氣乾別的。

“哇……”蘭鈺時不時發出感歎。

江眠月想到那《多情祭酒尋歡記》便覺得心理不適,她側眸一看,卻見蘭鈺翻的那本書,封麵便是這本尋歡記。

“嘖,還能這樣嗎?肮臟,實在是肮臟。”蘭鈺一麵看,一麵發出不明所以的“嘖嘖”聲。

江眠月和尹楚楚都不知不覺得看向她。

過了一會兒,三個人整整齊齊的趴在蘭鈺的床上,一道看那本尋歡記。

“祭酒大人將那女子攔腰抱住,脫了裙襖,白生生的腿兒人見了魂兒飛,軟玉香濃,發寥釵亂,隻作那雲中鳥蕊中仙……”

三個人小臉通紅。

“真的這麽快樂嗎?”蘭鈺問。

“……不許看了!”江眠月上輩子經曆過那些事,看到這些腦子裏頓時冒出些不該冒出的畫麵,某人手背的那顆紅痣在她的腦子裏明晃晃的晃來晃去,她一路從臉上紅到耳朵根,“小小年紀不要看這些奇怪的書。”

“如果真的那麽舒服,難怪姐姐那麽喜歡。”蘭鈺托著腮想。

江眠月將那書都飛快收了起來,塞在三個人共用的櫃子底層。

一麵塞那些書,江眠月一麵憤憤道,“書上都是假的,根本沒有那麽舒服……”轉身回頭的時候,她卻發現蘭鈺和尹楚楚都有些驚愕的看著她。

尹楚楚憋著不說,蘭鈺卻忍不住開口,“眠眠你……經曆過?”

“沒有!”江眠月趕緊搖頭否認,耳根通紅,“我娘說的。”

尹楚楚和蘭鈺的表情更加複雜,以此為引申出的信息量似乎過於龐大,一時半會兒有些消化不過來。

越描越黑,江眠月徹底不解釋了,生硬的換了個話題,“看書吧,明日就要當堂抽驗背書了,你們都背完了嗎?”

尹楚楚點了點頭,蘭鈺臉上的血色卻一下子褪去。

“背書?要抽驗背書?什麽時候說的?”

“昨日說的,你沒聽到嗎?”江眠月問。

“沒……”蘭鈺頓時沒有心情再討論舒不舒服的問題,現實擺在眼前,若是明日抽驗背不出,她鐵定不會舒服。

“那你趕緊的,現在還來得及。”江眠月幫她拿了書來。

“背那一章?”蘭鈺問。

“整本。”江眠月無情的說。

蘭鈺差點厥過去。

假期一日,如梭般飛過,第二日一早便是助教抽驗背書的環節。

江眠月背書與作文一樣迅速,早已不在話下,不管助教抽到那一節都能順利背出來,惹的同堂監生們羨慕不已。

那劉欽章背得磕磕絆絆,忘了好幾句,勉強過關,過關後還小心翼翼的看了江眠月一眼,仿佛擔心江眠月嫌棄他。

豈料江眠月根本沒看他,專心在跟蘭鈺說話。

他眼底一陣失落。

“以目錄為主,每章的內容都是循序漸進的論述,結合書頁一起……這段比較重要,還有這段。”江眠月見她昨日自己背書明明很快,今日一拿起來又忘了,腹中所記零零散散,便與她單獨拎出來說。

“不能死記硬背,這些都是有聯係的,第一章說的內容和最後一章相互呼應,中間穿插一些佐證……”

江眠月說完,蘭鈺立刻拿著書飛快的翻,大眼睛眨個不停,嘴巴裏嘟嘟囔囔一直念叨。

江眠月敏銳的發覺她背書其實極快,隻是不愛動腦子,所以當即背下的東西立刻就忘了,剛剛她幫蘭鈺將書解了一遍,這家夥背得比自己都快。

果然,能進廣業堂,蘭鈺並不是靠的公主的身份。

蘭鈺運氣也不錯,助教抽驗,最後一個才抽到她,她咽了口唾沫起身上前,果然,順利過關。

江眠月不禁替她鬆了口氣。

“我再也不想碰這本書了。”蘭鈺一回來便將那本書扔進抽屜裏,小臉皺得跟苦瓜似的,“昨晚做夢都是這個。”

江眠月低頭直笑。

這幾日,江眠月過得極為順遂,除了新的九章算術課又學了她弄不懂的新算法之外,其他的可謂是順風順水,沒有任何令她煩惱的事情發生。

劉大夫的藥很不錯,用了以後,這幾日她也沒有再夢魘。

江眠月都將這一切歸功於那位消失養病的祭酒大人。

事實證明,不管祭酒大人有沒有上輩子的記憶,隻要看到他,便總是能勾起不該有的回憶。

直到有一日,她在會饌堂用飯的時候,聽到背後傳來女監生的聲音,“祭酒大人似乎養病回來了。”

“真的嗎?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