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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祁雲崢邁步極快, 後頭的人根本無法跟上他的腳步,他什麽話也沒說,也沒有對司業大人囑咐下一步的安排,他離開之後, 便隻留下剛剛趕到的司業大人, 被一群監生團團圍住, 七嘴八舌嘰裏呱啦的說方才發生的事情。

司業大人一個腦袋三個大,努力和方監丞一起維持著這兒的秩序。

“司業大人, 李海的腳也傷著了, 要不要送去醫舍看看。”

“司業大人,眠眠是第一名吧, 她沒事吧, 祭酒大人將她送去醫舍了嗎?我們現在可以去看她嗎?”這是尹楚楚的聲音。

“司業大人, 我們現在做什麽?大家可以回去了嗎?”

“我好累,想回舉業齋休息了, 雖然隻跑了十圈,但是我的命都快沒了。”

“司業大人……”

司業大人腦子都快炸了, “肅靜,肅靜!一個個來!”

無人的道路上, 涼風吹起,江眠月的發帶散了, 一頭長發垂墜, 姣好的麵上一片蒼白,已然暈了過去,失去了意識。

她嘴角流出的血沾在祁雲崢胸口的月白色衣衫之上, 如一朵朵綻放的紅梅。

祁雲崢額頭上隱隱有青筋顯現, 情緒在隱忍爆發的邊緣, 幾乎從要衝破他的最後一道防線。

“眠眠,醒醒。”他聲音微有些變調。

眠眠,醒醒。

恍然間,他仿佛回到了一直纏繞他的那個噩夢之中。

那時的她滿身是血,鮮血沾染了他的胸前,衣角,袖口……已斷了氣。

她就像是一片薄薄的樹葉,在秋風中逐漸凋零。

他抱著她,逐漸感覺到她的冰涼僵硬,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一種情緒,名為無措。

祁雲崢腳步飛快,手中緊緊地摟著她細軟的身子,幾乎要將她揉進、嵌進懷裏去。

烏雲驟然間集聚,風越來越大,劉大夫見天色不好,急急忙忙去院中收拾自己那些曬出去的草藥。

快要收完的時候,卻冷不丁聽到門被“砰”的一聲踹開,她嚇得一顫,抬頭一看,卻見祭酒大人如風一般快步走來,涼風席卷他的衣袖,他氣勢逼人仿佛一尊煞神,“劉大夫,快!”

劉大夫立刻跟了上來,“怎麽了,聽聞監生們今日長跑,江監生可是受傷了?”

“跑了三十裏,咬傷了舌,暈了過去。”祁雲崢進入廂房,將她輕輕放在廂房中的病床上,“勉力而為,耗損了身體。”

“怎會如此!”劉大夫趕緊上前來替她診脈,眼眸凝重,“這孩子,著實是太勉強自己了,三十裏,這是一般人輕易能跑的嗎?”

劉大夫診脈半晌,眉頭稍稍舒展。

“如何?”祁雲崢問。

“待我替她施針。”劉大夫迅速拿出針袋,鋪滿了桌麵,“她跑得太過,經脈不暢,血脈不和,頭上的血一時間供應不上,才會暈過去。”

“施針便能好?”祁雲崢問。

“是。”劉大夫緩了口氣,“還好她事先應該練習過很長一段時間,好歹沒有傷得太重,若是平日裏沒有長跑過,忽然為之,恐怕此時已經神仙難救。”

祁雲崢緩緩闔上眼眸,遮住了眼中深藏的慌亂。

劉大夫在她腦袋上紮了幾針,隨後擼起她的袖子,在她的手腕上施針。

祁雲崢靜靜站在一旁,沉默看著她蒼白的臉。

“為何還沒醒?”祁雲崢問。

“還需要一些時間。”劉大夫緩緩道,“她的身子需要緩一緩。”

施針後,江眠月的麵色顯然好了一些,緩緩有了些血色,劉大夫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再給她行針一次,才給她拔了針。

“無礙了,一會兒便會醒。”劉大夫看向祁雲崢,“祭酒大人,沒有其他人來嗎?江眠月醒來恐怕還要一會兒,得有人在此照顧她,她既咬破了舌,口中有血,醒來之後恐怕會嗆著。”

“我在此,無礙。”祁雲崢道。

“那便好,祭酒大人,我去替她熬些藥來。”劉大夫說完便急匆匆快步離開。

她走後,房間裏歸於一片詭異的寂靜。

江眠月依舊未醒,祁雲崢緩緩來到她的床前,在她床邊坐下。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緩緩撫摸她的發絲。

她的發絲依舊柔軟,如綢緞,如瀑布,纏著他的指間,繞著他的皮膚,莫名的帶著幾分溫暖。

以往,他時常從背後擁著她,將她捉住,摟緊,沉沉的埋在她的發間,汲取她身上淡淡的體溫,感覺到她的每一次呼吸急促與緊張不安。

仿佛隻有她因自己而收縮、顫抖、戰栗的時候,祁雲崢才能感覺到一分安心與存在感。

朝廷的殺戮、爭端、計謀、爭奪,是他擅長的。

可他喜歡的,卻終究是他所不擅長的……與她待在一起的時候。

他的眠眠。

指間碰到她的臉頰,帶著淡淡的溫軟,她的麵頰如嬰兒似的,讓人不忍心觸碰。

可祁雲崢手指微微一滯,沒有再挪開。

屋內安靜一片。

祁雲崢的手指緩緩順著她的臉頰劃過,順著她的眼,落在她的嘴角邊。

她的嘴角邊有淡淡的血跡,那是剛才她咬了舌頭流出來的血跡。

他伸出拇指,輕輕將那痕跡拭去。

再看她略顯蒼白的唇上,也有痕跡。

祁雲崢的食指腹輕輕觸及她的唇。

“眠眠。”他聲音極輕,帶著幾分憐惜和溫柔,“抱歉。”

他的手撫著她的臉頰,緩緩俯下身——

雙唇相觸,觸及一片溫軟,過去的記憶仿佛在這一瞬間歸攏,他呼吸略顯急促,長時間以來的壓抑仿佛緊縛在牢籠中的野獸,幾乎要衝破牢籠而出。

血腥味淺淺落在他的舌尖,他小心翼翼的,溫柔的,極為耐心的攫取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