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想起了第一次來包紮傷口時護士的交代,連忙點頭。
護士滿意頷首,接著說道:
“醫生無法確定你的身體裏是否有內傷,因此至少要在醫院裏待兩天。
這段時間你也注意感受,若哪裏不舒服,及時告訴我們。”
路遠又是點頭。
護士收起了換藥的工具,皺眉看路遠,道:
“醫生沒說你變成啞巴了呀,怎麽話也不會說了。”
“呃……”路遠忽然有些尷尬和羞澀起來,下意識地反駁道:
“我沒啞……”
護士的眉梢微微上揚,然後什麽話也沒有說,利落地走出了病房。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小鄧子和廖忠生差點憋不住笑,他們的肩膀在不斷地聳動著。
兩人覺得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可凶了,比戰場上的小鬼子還要讓人生畏,剛才也不敢隨便搭腔,見自家排長如自己一樣懼怕這些護士姐姐,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
路遠再一次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他終於看到自己身體各處被繃帶捆的嚴嚴實實。
在與小鬼子浴血廝殺的時候,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上有那麽多的傷口啊。
怎麽一到醫院裏衣服和褲子都被脫走了,隻剩繃帶遮羞。
路遠也不是很在意這些問題,大腦清醒之後他快速響起了愛國女校戰鬥的全過程,有些傷感和痛心地問道:
“二連的兄弟們怎麽樣了?”
他隻記得戰鬥即將取得勝利,主教學樓裏卻忽然燃起大火,很多兄弟都沒能出來。
廖忠生神情委頓,片刻後才回答道:
“天殺的小鬼子不甘心我們占領愛國女校,將整座教學樓裏都灌滿了汽油。二連有二十餘個弟兄被大火燒死了,剩下的一些兄弟緊急送到醫院裏來,醫生那邊好像還在搶救著呢。
陣地是拿下來了,可是傷亡太大了啊。
不過大火也將瘋狂的小鬼子全部燒死,弟兄們沒有抓到一個俘虜。”
說到最後的時候,廖忠生緊咬牙關,心中滿是仇恨和憤怒。
路遠也是久久的沉默著。
所有的日本軍人都是怨毒瘋狂的,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在下一刻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殺鬼子如殺畜牲,不能手軟,不能猶豫!
路遠很慶幸自己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沉默良久之後,儘管心中不抱有希望,但路遠還是忍不住詢問道:
“宋連長他…………”
路遠話都說不下去了,有些哽咽。
令他意外的是,廖忠生快走幾步,拉開了病床之間的隔離布,讓路遠看到一個渾身被紗布包裹的如木乃伊一般的人。
“這是…………”他簡直不敢置信。
廖忠生卻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為全身被血液澆灌了一遍,宋正明雖經曆大火,但卻沒有死去。
路遠掙紮著從病床上下來,忍著各個傷口傳來的撕裂疼痛,一步一頓地來到了宋正明身邊。
宋正明的全身上下隻露出鼻孔和眼睛,胸口在微微的起伏著,顯示著他的身體裏依舊蘊藏著頑強的生命力。
路遠扶著床沿,想到樓道裏的修羅場,想到最後的那場大火,他忍不住落下眼淚,聲音沙啞著道:
“老宋……愛國女校被兄弟們拿下來了,小鬼子一個沒活,全部被乾、死。
弟兄們很勇敢,一個個都是好兒郎,打出了咱中國軍人的血性,沒給部隊丟臉。
若老連長和黃旅長在天有靈,他們肯定也會欣慰高興的,你沒讓他們失望。”
路遠別過臉去,艱難的抹了一下淚水。
“排長。”
小鄧子有些驚喜地指著病床上的宋正明。
路遠回頭,看到宋正明依舊緊閉雙眼,渾身上下一動不動,但是有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打濕了沁血的紗布。
宋正明在全連弟兄傷亡過半,旅長為國捐軀的情況下火線接任連長,他心裏的那根弦一直緊緊地繃著,生怕會令活著的和已經死去的弟兄們失望。
因此衝鋒時他必跑在最前,有危險第一個上。
主教學樓裏的血戰讓二連的弟兄死傷慘重,他心裏肯定難以原諒自己。
就算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他的那根弦依舊在緊緊的繃著,當下聽到愛國女校已經拿下來了,那根弦正在緩緩的鬆弛。
路遠生怕宋正明會因此而放棄活著的念想,急忙又說道:
“老宋啊,愛國女校是拿下來了,可全上海、全中國的老百姓都在看著呢,咱們還沒有將狗日的鬼子趕到黃浦江裏去喂王八,不能死,一定要活。
咱們還要殺光所有的倭寇,替兄弟們報仇。
鬼子不殺光,咱就不能死。
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和兄弟們一起,殺他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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