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明俊成並沒有對她的回答感到驚訝, 短短地“哦”了聲,而後轉向高欣,“你們今晚先在旁邊酒店住, 明天我托人去幫你們找房子。”
明睿嘟嘴不滿:“爸爸,你又不要睿睿了嗎?睿睿要跟你住!”
明俊成臉笑成花:“怎麽會呢, 爸爸最喜歡睿睿了!明天再帶睿睿去玩好不好?”
在她記憶中, 他鮮少對自己笑得這麽開心。
“對了, 醫生說手術定在一月中, ”明俊成仍在擠眉弄眼地逗小孩,臉也不轉地吩咐,“你高阿姨那段時間有事, 別忘了來照顧你老子。”
她手垂在身邊握成拳,低眉, 拒絕的話堆在口邊, 卻很難開口。
財產不會分給她,組建新的家庭不會提前通知她更別說詢問她的意見。
需要人照顧時, 才會想起所謂的女兒。
明梔心底一寸寸變冷。
她自認為有個好習慣,與人相處過程中,如果產生了矛盾,總是竭儘全力去回憶別人對自己的好,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都可以不計較。
可是很難卻很難找出明俊成對她的好。
唯一一次下床到病房門口目送她離開, 還是因為她多給了錢,讓他兒子有了學費。
現在,他找回一筆巨款, 眉眼之間全是對她的不在意。
明梔不答應也不拒絕, 聲調變得沒有溫度:“到時候看看。”
“什麽叫到時候看看?不管乾什麽, 都得給我過來!”明俊成又要發怒,高欣見狀立刻勸解,“沒事老公,如果小梔沒空,我到時候想辦法。”
“她怎麽會沒空?!”
……
明梔沒有接腔,能察覺出明俊成惡狠狠地朝這邊望了眼。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沒人再搭理她,她硬是自虐般地堅持站在這兒,直到前來送晚餐的護工問了她一句,天色黑了不急著回去嗎,她方決定離開。
沒人跟她說句再見。
她照樣很輕地帶上門,手握著冰冷的門把,隔了幾秒才緩緩鬆開。
再抬眼,視線裏隻剩下邵希臣。
幾乎都要忘了他還在門外等著。
她想笑著說聲謝謝,可一彎眼,眼淚便會奪眶而出,隻能微微低頭。
邵希臣瞅見了她通紅的眼底,越過她朝房間望了眼,不透明玻璃後麵,是一家三口儘享天倫之樂的親近身影。
他幾不可聞地歎口氣,“別太難過。”
“我沒有。”
明梔下意識地反駁。
出聲的一瞬間,眼淚一顆一顆往下落,打在地板上,啪嗒啪嗒。
他顯然是聽見了,低頭,視線裏單薄的肩膀被刻意壓著不敢大幅度聳動,不用去看便可以猜到,她一定在死死地咬著唇,才能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明梔不想哭,潛意識裏更不願意在邵希臣麵前落淚。
上次哭還是因為考研事情,再加上喝了點酒。第二天便十分後悔。
剛才有一瞬間,她很想破罐子破摔,跟明俊成斷絕父女關係,管他動手術
後背忽然覆上一隻大手,男人胳膊微微收緊,她的額頭便抵在麵前堅硬的胸膛上。
邵希臣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瞳孔猛地放大,本來要憋回去的眼淚像是有了宣泄口,肆意湧出,襯衫很快被淚水浸濕。
他胸前發涼,沒將人挪開,反而抬起另一隻手,帶著安撫意味幫她順了順頭發。
本就是VIP病房區,沒什麽人,周醫生從電梯出來,瞅見眼前這幅景象,一時之間站在原地。
邵希臣臉上沒什麽表情,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離開。
走廊裏又恢複寂靜,微小的嗚咽聲也淹沒於兩人身體之間,明梔眼眶浮上一股澀意。
她知道這個擁抱有點逾矩,所以雙手一直安分地垂在身側,想放肆一次——
這個時間,她真的很需要擁抱。
無論是陌生人,還是邵希臣。
良久,哭泣聲漸小,她抬手抹了抹臉頰,深呼吸了下,邵希臣趕在她前麵開口。
“別哭了。”
等她眼淚已經流乾了,才說這句話。
明梔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在他麵前掉眼淚,往後撤兩步,大手從她頭發滑過,又重新放回大衣口袋。
邵希臣又說,“不是說自己的特長是很堅強很愛笑?”
明梔有點窘迫。
記憶拉回到剛被調到文秘部,按規定要寫個人事調動表,隻用交到邵希臣那裏,在特長一欄她空著,絞儘腦汁,問了圈周圍的人,都是各種才藝,什麽鋼琴小提琴各種樂器。於是問邵希臣,精神特長算不算。
現在還能回憶起他疑惑的神情:“什麽算精神特長?”
“比如說,很堅強,很愛笑?”
這件事他居然還記得這麽清楚。
“哭怎麽了。”她帶著點鼻音,聽起來很惹人憐愛,“有老師說過,哭是上帝送給人的禮物。人不可能永遠開心,哭就是宣泄的最好方式。”
邵希臣勾了勾唇。
有力氣頂嘴,證明心情起碼好了點兒。
“那你宣泄好了沒?沒的話可以再哭會兒。”他低頭望了眼大衣上一片淚濕痕跡,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明梔別過頭,低聲答:“哭、哭完了。”
“餓嗎?”邵希臣問。
她搖搖頭,抹了把眼淚,“今天很感謝您,陪著我到處跑,您先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邵希臣歎了口氣,“明梔,你不用感到有多麻煩,我說了,隻是舉手之勞。”
她停了會兒才開口:“我想回家。”
“我送你。”他收了下巴,見她要拒絕,故意沉聲,“這個時間地鐵已經停了,以你現在的狀態,你覺得我放心你去打車嗎?”
經過一天奔波,無論是心理亦或是身體上,均已疲憊萬分。明梔思索幾秒,沒有再推托。
她實在累極,幾乎是車子發動的同時,她便沉入夢鄉。
再次睜眼,一片黑暗,車裏沒有開燈,暖氣出風口對著她膝蓋,暖烘烘的,身上還多了一條毛毯。
主駕駛座上不見邵希臣的身影。
明梔搖下車窗,樓下有顆古老的樹,樹乾有人的腰那麽粗,入冬總是光禿禿的,邵希臣靠在樹邊,指尖夾著一抹猩紅,像是在打電話。
這好像是第一次見他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