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樁交易(1 / 2)

第49章 一樁交易

在全場人的眸光都落在祁蘅身上時,三皇子殷銘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眸光涼涼的從祁蘅身上滑過,卻是落在了低頭站在他身後的雲挽月身上。

酒杯一頓,殷銘眸光轉寒——

原以為祁蘅留她在身邊隻是貪圖她的姿色,沒想到她不當騎術了得,更是孤身一人下到山崖救出祁蘅,確實讓人刮目相看,不可小覷。

雲挽月並沒察覺殷銘對她的打量,也不去關心祁蘅會求一個什麽恩典。第一次離慧成帝這般近,她全身緊繃,感覺呼吸都滯住了。

腰間放著祁蘅賞給她的匕首,隻要掏出匕首上前一步,就可以殺了這個昏君為阿爹報仇!

耳朵裏一片轟鳴,她雙手微微顫抖,終是咬牙握緊了匕首的冰冷手柄。

“若有機會讓你見到皇上,你會怎麽做?”

鬼使神差的,就在她堪堪要拔出匕首之際,腦海裏響起祁蘅冷冷的聲音。

他竟是一早就看穿她,所以……

不由自主的看向他,正迎上祁蘅深邃冰寒的眸子,手一哆嗦,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窖。

他既然早已料到她的心思,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弑君?

而且,匕首是他給的,也是他帶著她入的宴席,如果真的出意外,他以及整個王府都會受到牽連,這卻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不管怎麽說,他救過她那麽多回,她如何能恩將仇報!?

內心劇烈掙紮間,祁蘅站起身向慧成帝恭敬行禮,欣長的身段擋在她與慧成帝之間,勾唇淡然一笑:“皇恩浩蕩,微臣事事順遂本無所求,隻不過,因年歲漸長,家中長輩一直催促微臣納世子妃,所以——”

聞言,麗姝公主歡喜得臉上一片紅暈,拿著絹帕擋著半邊臉,一幅嬌羞無限的樣子。

與慧成帝的並肩而坐的寧貴妃,心裏一片苦澀,想到四年前自己一心想嫁給他,如今,他終是要娶別的女人為妻了。

泄下氣來的雲挽月,才發現後背早已膩滿冷汗,全身冷得直發抖。

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雲挽月正準備悄悄退下,聽到祁蘅的話,她心裏閃過一絲疑惑——

按著她的觀察,祁蘅心裏並不中意麗姝的,他這樣的人更不會願意將就,難道……

她狐疑的抬頭去看祁蘅,沒想到他也側身正看向她,眸光裏一片深邃,像無窮無儘的深淵,看得她心頭一顫。

“所以微臣向皇上求一個恩典——微臣的婚姻,由微臣自己做主!”

回頭,祁蘅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出心中所願。

此言一出,麗姝第一個變了臉色,三皇子殷銘也是微微側目,一臉的意外。

眾人皆是驚詫祁蘅的請求,隻有寧貴妃眸光冰寒的看著他身後的雲挽月,她就知道,他心裏對這個賤人從來沒有死心過,如今求這個恩典,隻怕也是為了她!

廣袖下雙手緊握成拳——隻要有她在,她是決不允許這個賤人成為世子妃!

慧成帝同樣對祁蘅的決定很是意外,但他的意外不是他的請求,而是他竟是用這種方式拒絕了與麗姝的婚事。

雲挽月不禁停下步子——

對於祁蘅這個請求,一心想讓他成為自己乘龍快婿的慧成帝會答應嗎?

心裏不悅,麵上,慧成帝卻是一臉爽快的答應下來,但祁蘅是他心裏認定的駙馬,豈會輕易放棄,話鋒一轉,不動聲色笑道:“朕知道你一向有主見,你既然要自己做主,可是心中已有意中人?若是有,朕親自為你賜婚!”

寧貴妃生怕祁蘅說出要娶雲挽月的話,連忙攔在前麵,嬌俏的開口。

“皇上,祁世子身份尊貴,依臣妾看,這大庸上下,也隻有咱們皇家公主才能與之相配。世子爺既然要自己做主,不如讓他在咱們幾位公主中挑選一位做世子妃,陛下意下如何?”

寧貴妃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卻是將祁蘅求來的恩典瞬間打破,說好聽是讓他自己做主,到最後,還是讓他娶公主,隻不過,放寬條件,不再是逼著他娶麗姝,大度的讓他在慧成帝膝下成年的五位公主中任選。

寧貴妃的話正合慧成帝的心意,那裏有不答應,不由撫掌點頭,“貴妃言之有理,就這麽定了!”

聖上金口一開,再無回旋。

眾人都豔羨的看向祁蘅,從來都隻有皇家選駙馬,沒有駙馬選公主的,所以,眾人都羨慕的看著祁蘅,也隻有他才能得到慧成帝如此厚愛。

然而,這一切看在祁蘅眼裏,卻是一把沉重的枷鎖將他扣上,偏偏他還回絕不得——

皇上紆尊降貴的將公主給他挑選,若是他再推卻,抗旨不說,更是藐視皇家,那一條,都是大罪!

俊臉越發的陰鬱,眸子裏一片寒芒,祁蘅撈起桌上的酒杯,朝上舉杯,“微臣謝皇上的隆恩!”

話畢,一口乾儘杯中酒。

慧成帝龍心大悅,眾人見了,更是說了無數奉承的話,一時間場內君臣同樂,其樂融融!

雖然一直低首默默無聞的站在角落,雲挽月也感覺到來自寧貴妃的陰冷眸光。

見她看過來,寧貴妃挑著烈焰般的紅唇得意的笑著,那形容仿佛在告訴她,此生,她注定與祁蘅無緣!

而一旦沒了祁蘅的庇護,她要弄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輕鬆容易。

雲挽月心裏落滿冰雪,冬狩很快就要過去,既不能殺了慧成帝為阿爹報仇,也不能出宮,她不得不再次回宮,再次麵對狠辣的寧貴妃與可怕的於寶……

散宴回營,祁蘅已有幾分醉意,雲挽月為他煮了解酒茶,端著送到他手邊時,他遲遲沒有接過,而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冷冷道:“為何最後又不動手了?”

端茶的手微微一抖,雲挽月低頭斂目,“奴婢不明白世子爺的意思。”

她當然不會承認剛才那一瞬間對慧成帝起了殺心,更不會告訴他,正是因為不想牽連到他,所以又放棄了……

聞言,祁蘅冷冷一笑,如墨的眸子裏深沉如海,接過她手中的解酒茶喝了一口,許久,他冷冷道:“你可曾知,你父親當年並未定案,他是畏罪自儘於牢中。”

震驚抬頭,雲挽月不敢置信的看著祁蘅。

“當年,皇上接到密折,說你父親勾結北鮮王庭,當時,證據確鑿,我父王奉旨徹查你父親一案,沒想到,案件尚未查清之前,你父親已自儘於牢房……”

時隔四年,再提當年之事,雲挽月結痂的傷口狠狠的被扒開,再次鮮血淋漓。

“即便是自儘,也是他們逼迫的。我父親錚錚鐵骨,一輩子為了大庸鎮守邊關幾十年,最後卻落下一個勾結外敵,通敵叛國的罪名,他如何忍受?!”

雲挽月失控的衝祁蘅嚷道。她紅了眼睛,牙齒死死咬著,雙手握拳,身子不可抑止的微微顫抖。

她永遠忘記不了父親滿身是血躺在冰冷牢房裏的可憐樣子,父親那麽開闊的一個人,若不是心中有太多的冤屈,他如何肯舍下他心愛的妻女自儘?

“你既然如此篤定你父親是被冤枉的,就找出證據證明他的清白,而不是衝動的做傻事。”

麵對雲挽月的失控,祁蘅神情反而緩和下來。

他靜靜的看著她漲紅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給你匕首,是讓你保護自己,不是讓你做傻事。你以為,就憑你,憑一把匕首,就殺得了他嗎?”

雲挽月心裏翻騰起巨大的波浪,她看著祁蘅咬牙堅定道:“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我父親的清白。”

……

餘下的日子,眾人陪著慧成帝在遼闊的雲嶺獵場狩獵,箭術一流的祁蘅當然要陪伴君側,回營後也時常被慧成帝留下喝酒,雲挽月與之見麵的時間越來越少。

而留守狩場的宮人名單也下來了,毫無意外,雲挽月的名字並不在名單之列。

林炎一直記著出宮那晚對雲挽月做下的承諾,要想辦法趁著冬狩幫她出宮。

他提議,讓雲挽月趁著沒有回宮——逃跑!

想起寧貴妃的狠毒不肯罷休,還有於寶的可怕,如今還多了一個視她為眼中釘的麗姝公主,雲挽月真想如林炎所說,一走了之。

可是,一想到父親,一想到祁蘅那晚同她說的話,她卻猶豫了。

如果逃走,以後的生活注定是過著隱姓埋名的逃亡日子,也就是說,她再也不能以雲挽月的身份為父親洗涮冤屈,而父親永遠是世人口中那個通敵叛國、畏罪自儘的罪人……

這些年,她苟延殘喘拚命的活著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為父親洗涮冤屈。

所以,無論如何,她不會逃走。

她要以雲家之女的身份為父親正名!

既然要留下,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與於寶的對食關係。

然而,要想解開與於寶的對食,關鍵人物還是寧貴妃。

而她以後想在宮中繼續生存下去,寧貴妃也是關鍵。

那麽,能有什麽辦法化解寧貴妃對她的仇視,從而放過她?

冥思苦想了一整晚。第二天,雲挽月終是主動踏進了寧貴妃的帳篷。

聽到宮人來報,正在鏡前畫妝的寧貴妃微微一愣,下一秒,她冷冷笑道:“這個賤婢,本宮不去找她,她倒是主動送上門了,倒正合本宮的心意。”

剛被傳進營帳裏,菲兒就重重一腳將雲挽月踢倒在地,狠狠罵道:“在祁世子的帳篷裏躲了那麽久,如今倒敢出來了?!”

雲挽月就勢跪在了寧貴妃麵前,開門見山道:“奴婢今日來,是請求貴妃娘娘放過奴婢,取諦奴婢與於寶的對食……”

話未說完,寧貴妃不禁大笑起來,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菲兒嘲諷的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頭發,冷冷笑道:“一大早上的,你個賤人發什麽瘋,說什麽癡話?”

菲兒手勁很大,扯得頭皮生痛。雲挽月抬手捉住菲兒的手,“姐姐何不聽我把話說完?”

菲兒是寧貴妃身邊最得臉的大宮女,仗著寧貴妃的權勢在宮裏比一般的主子還威風。平時教訓人,都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見雲挽月敢攔她的手,菲兒掄起另一隻手就要朝她臉上扇巴掌,雲挽月已搶在巴掌落下之前,急忙道:“娘娘敢不敢與奴婢做一樁交易?”

聞言,菲兒手在半空頓住,遲疑的看著上首的寧貴妃,等著她的指示。

杏眼微睇,寧貴妃慵懶的斜靠在軟椅上,俏臉冰寒,神情間全是厭惡與不屑,冷冷道:“就憑你一個下賤的永巷宮婢,也敢同本宮談交易——你是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麽?”

眸中漫過精光,寧貴妃一眼看穿雲挽月的心思,得意笑道:“明日就是返程回宮的日子,沒了祁世子的庇護,如今你倒知道怕了,懂得來求本宮了?!嗬,本宮有沒有同你講過,隻要有本宮一日在,不會讓你過一天好日子。”

說罷,嫌惡的揮手,冷冷道:“攆她出去,別汙了本宮的眼睛,等回宮後再好好收拾她。”

菲兒得令,扯著雲挽月的頭發倒拖著她往外走,雲挽月再顧不上其他,慌亂道:“難道娘娘忘記自己失子之痛了?娘娘不想找出真凶為你枉死的孩兒報仇嗎?”

語畢,整個營帳都安靜下來,連菲兒都停下手中的動作,震驚的看著雲挽月。

寧貴妃小產,是她心中最深的傷痛,連慧成帝都避諱的從不在她麵前提起,身邊的宮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如今,聽到雲挽月這樣直白的當眾說出來,不僅菲兒的臉變了色,其他幾名宮女後怕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空氣仿佛凝固。呆愣片刻,菲兒回過神來,更加用力的扯了雲挽月的頭發往外拖,氣狠道:“口無遮攔的賤婢,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住手!”

眼看雲挽月就要被拖出營帳,久久沒有再出聲的寧貴妃突然開口,冰冷的聲音帶著無法抑止的恨意。

“你……有辦法幫本宮找到真凶?”

菲兒鬆開手,雲挽月的心‘怦怦’直跳,她咽下咽喉,艱難道:“娘娘,事在人為,隻要你相信奴婢,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一定幫你找你害你孩兒的凶手……”

寧貴妃俏臉上覆上冰霜,一步一步走近她身邊,盯著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想拿這個戲弄本宮,你隻會死得更慘。”

知道她不會輕易的相信自己,雲挽月白著臉顫聲道:“請娘娘信奴婢一回……隻要娘娘答應不再讓奴婢對食,奴婢一定會為娘娘找出真凶。”

陰冷的眸光久久的落在她的臉上,寧貴妃神情間一片複雜——

不得說,雲挽月提出的條件正中她心,害她小產的真凶一日不找不出,她一日不得安生,更是將那害她孩子的人恨之入骨。

但是,麵對雲挽月,她本能的不願意去相信。但偏偏,她自己暗下裏調查,卻一點結果都沒有……

良久,她收回目光,緩緩啟唇,冰冷的聲音比外麵的北風還寒冽。

“給你二個月時間!新年之前,若是你找不出真凶,本宮誓必讓你生不如死!”

從寧貴妃的營帳裏出來,雲挽月才發現自己裏麵的縶衣早已被冷汗濕透,北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一直籠罩在心頭的對食陰影暫時消散,這一刻的她,心境卻是輕鬆了許多。

頭發被菲兒抓得一團亂,頭皮還隱隱的痛著。幸好這個時辰祁蘅陪著慧成帝狩獵還沒回來,不然就得起疑了。

雲挽月一麵想一麵往營帳走,沒想到簾子掀開,祁蘅今日竟然早早回來了,正在書桌前正襟危坐,聽到響動,轉過頭來,正對上蓬頭垢麵的她。

來不及躲閃,雲挽月頂著一頭糟亂的頭發呆傻般站在門口,祁蘅見了,好看的眉毛不自覺的擰緊,一言不發,卻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雲挽月最怕被他這樣盯著,直教她渾身不自在,正要逃回小隔間後麵拾掇好再出來,耳邊傳來祁蘅冷冷的聲音:“泡茶!”

無法,雲挽月不敢遲疑,折身去了茶水間,泡好茶送到書案前。

“於寶乾的?還是秀兒娟兒?”祁蘅頭也不抬,冷冷問道。

雲挽月呆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連忙道:“不關別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自己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誰信!

祁蘅抬頭睥了她一眼,接過茶喝了一口,悶聲道:“絹帕呢?”

雲挽月又怔了怔,不自然的將耳邊的亂發攏往耳後,囁嚅道:“奴婢……扔了!”

她知道祁蘅說的是那件素靜的白色絹帕。

絹帕她並沒扔,洗乾淨上麵的血漬收了起來。

既然以後與他再無交集,也無需再將自己的東西留在他身邊,那怕隻是一條無關緊要的絹帕……

握茶杯的手微微一滯,祁蘅形容恢複一往的冷漠疏離,冷冷道:“扔了好!”

見他再不言語,雲挽月收拾好茶杯默默退下,先將自己拾掇好,開始收拾回宮的行李。

明天一早就拔營回宮,這裏將是她呆的最後一晚。

很快就收拾好一切,雲挽月默默的坐在小床邊,看著四周,心裏驀然生出了一絲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