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抬頭去看他,更不敢讓他發現自己臉上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身邊宮人的議論聲,雲挽月才從悲痛中回過神來。
怔然抬頭,雨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離去。
雲挽月心口空得難受,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裏卻是嗡嗡響個不停,周邊宮人的議論聲不絕於耳的灌進她的耳朵裏。
“聽說三日後的上巳節祁世子也會參加,京城裏的貴女們都按捺不住了……”
“祁世子隔了三年再參加上巳節。看來這回是打定主意要娶世子妃了。噯,這回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可以得到世子爺的青睞,真是羨慕啊……”
議論聲不斷,穗兒擔心自己的額頭上的傷口沾到水會留下疤痕,一邊拿手小心的擋著,一邊拉著雲挽月往長信宮走,道:“挽月姐姐快回去吧,這雨越下越大了……”
可雲挽月卻甩開她的手,徑直朝前跑去。
漫天細雨中,她怔然的朝著祁蘅出宮的方向追去,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一片潮濕,心裏更是淚水磅礴。
遠遠的看到了祁蘅的背影,她怯怯停步,不敢讓他發現了。等他走遠,她再跟上前去,直到看到他走出宮門,踏上馬車離去……
雨越下越大,她癡癡的站在宮門口,渾身被澆得濕透都舍不得離開。
想著他終是放下自己去接納其他的女子。想著他不日就要起征離開京城,這一去,不知何時可以再見他?想著北鮮此時還萬裏冰封,他去到可還受得住,會不會像當年她那樣,凍得人都認不清?
雖然人人都說他驍勇善戰,可她還是擔心他會受傷……
心裏湧上無儘的悲痛與擔心,她心口窒痛,眼前一片迷蒙,卻有一把雨傘突兀的出現,遮住了她頭頂的雨簾。
怔懵回頭,卻是林炎一臉擔心的跟在她身後。
她一路追著祁蘅過來,而林炎卻一路追著她過來……
看著她臉上的傷情,林炎很痛惜,將傘全部遮在她的頭上,道:“春雨冰涼,小心風寒。”
雲挽月像失去靈魂的木偶,被林炎拉著往回走。直到回到長信宮,林炎擔心她身體,幫她把脈時她才回過神來。
穗兒幫她拿來棉巾擦拭濕漉的頭發,雲挽月突然想起之前一直想找林炎打聽的事,不由嘶啞著嗓子問道:“林炎,你知道太醫院裏的老太醫中……有沒有在宮裏當差超過十九年的?”
想弄清十九年前阿娘離宮的真相,隻能從太醫院入手,看有沒有知道當年之事的太醫?
林炎不明所以,卻是認真的擰眉想了想道:“太醫院倒是有幾位年老的太醫,但是當差的年數卻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回去幫你問問。”
說罷,他好奇道:“你問這個乾嘛?”
正幫雲挽月擦頭發的穗兒不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雲挽月苦澀一笑,並沒有回林炎的話,卻是回身指著穗兒額頭的傷口對林炎道:“她磕破了頭,你把上次給我的去傷疤的藥膏給她一份,免得她額頭留下傷疤來。”
林炎當即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白瓷瓶子給穗兒,吩咐她的用量,倒是忘記方才自己問雲挽月的話了。
穗兒很歡喜的接過藥瓶,一臉期待的問道:“林大人,用了這個膏藥,我額頭上的傷三日後可以好痊嗎?”
林炎點點頭:“你小心些,差不多可以好痊。”
聽了他的話,穗兒歡喜的笑了。
替雲挽月送林炎出宮,轉身穗兒悄悄去了永坤宮,將雲挽月方才問林炎的話一五一十的稟報給了祁皇後。
祁皇後並不意外,因為她早已猜到雲挽月知道瓊妃的身份後,必定會對十九年前的事起疑。
可是,當年牽扯此事的太醫都被慧成帝砍頭陪葬了,任她如何查也是不可能查出什麽來。
穗兒惶然的跪在祁皇後麵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可有吩咐奴婢的?”
想著答應祁蘅的事,祁皇後眸光一沉,冷冷道:“你隻需好好替本宮監視她即可,其他的,不用你動手,千萬不可擅自行動。”
穗兒小心的點頭應下,祁皇後隨手從妝奩裏拿起一隻赤金的流雲簪子扔給她,冷冷道:“這是本宮賞你的。隻要好好替本宮辦事,監督好那個賤人和長信宮的一切,本宮一定不會虧待你。”
穗兒拿了賞賜歡喜退下。瓔珞繼續幫祁皇後梳妝,一邊遲疑問道:“娘娘真的打算放過她?”
祁皇後歎息一聲冷冷道:“既然已答應蘅兒,本宮自是要做到。相比她一條賤命,太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再說如今皇上已對本宮起疑,避下風頭也是好的。”
但轉念想到祁蘅對雲挽月的執念,祁皇後不覺擰起了眉頭,冷冷道:“這次上巳節,可有出眾的貴女?讓她們一定要打起十二份的精神,若是能入了蘅兒的眼,本宮當場賜婚!”
祁皇後此舉卻是希望有出眾的女子能吸引了祁蘅的目光,從而讓他忘記雲挽月。
這樣一來,沒了祁蘅的庇護,她就可能毫無顧忌的除去她。
瓔珞那裏會不明白祁皇後的心思,點頭道:“奴婢親自挑選過的,有幾名容貌才情出眾的,奴婢已暗下裏叮囑過,更是將娘娘的意思也傳達,想必她們都明白,一定會在宴會上好好表現的。”
“這次胡狄的蕭太子也會參加上巳節,上回他不是順路救過那賤人麽。這次好好款待蕭太子,應該報答人家太子爺的,可不能疏漏了!”
瓔珞眸光一亮,麵上湧上得色,鄭重道:“奴婢一定不負娘娘的‘美意’安排妥當的。”
因著祁蘅被賜定國大將軍,手握重兵,祁家越發的得勢,而慧成帝也接連三日都歇在了永坤宮。
如此,祁皇後心裏因寧嬪和雲挽月引起的慌亂徹底放下。而寧嬪在雲挽月勸慰下,也不再急於一時的尋仇,後宮一時間重複平靜。
每年的上巳節,不光京中身份顯貴的貴子貴女上雲夢台赴宴,宮裏的宮女們也會打扮一新,歡歡喜喜的過節。
一大早穗兒就起床打扮起來,卻在打開自己的首飾盒時,愁悶起來。
首飾盒裏太過簡陋,竟是找不出一件出挑的首飾出來。而祁皇後給她的流雲金簪她不敢擅自戴出來,怕引起長信宮裏的人的注意,從而發現她是皇後的人。
雲挽月從前殿回來,穗兒歎氣的盒上蓋子,將平時戴的普通珠花插到發髻間。然後過來幫雲挽月梳頭發。
從鏡裏看到畫了精致妝容的穗兒,雲挽月突然覺得,重遇後的穗兒,好似與之前在司設局時不太一樣了。
之前的她大大咧咧,並不在意打扮,可這次來長信宮後,穗兒明顯看重起外表打扮起
她苦笑道:“不用了,我留在長信宮就不去雲夢台湊熱鬨了。”
之前不知道雲夢台的來曆,如今知道那是慧成帝特意為阿娘修建的。再去到那裏,看到那滿目的桃林,隻會勾起心底對阿娘的哀思。
而且今日祁蘅也會在,她如何敢出現?
穗兒已是出手打散了她頭上的發髻,手腳麻利的幫她重新梳一個好看的發髻,笑道:“姐姐天天悶在這長信宮,如今春色正濃,而雲夢台上的桃花開得正是最好的時候,姐姐一起去看看吧。再說娘娘與其他後宮主子們都會去,姐姐不應陪娘娘一起麽?!”
雲挽月為了避開祁蘅,方才已同寧嬪說過不去雲夢台的,而寧嬪也同意了。
所以她苦澀笑道:“娘娘有你與菲兒陪就好……”
然而,話還未就完,有小宮女跑來,說是寧嬪喚她。
來到前殿,寧嬪好奇問她:“你認識胡狄國的蕭太子?!”
雲挽月微微一怔,半晌後才想起寧嬪說的竟是那個鬼麵人蕭墨。
而上次在阿爹的墳前遇刺被他救下後,她暈厥過去,從那以後卻是再沒見過他。
她也問過蘭嬤嬤與祁蘅,兩人都說蕭墨救下她後就走了,再無音訊……
她不敢將蕭墨救她兩回的事同寧嬪說,隻是道:“之前在宮裏遇到過蕭太子……有過一麵之緣……”
寧嬪聞言笑了,道:“你覺得是一麵之緣,可人家太子卻是記下你了,這不,今日的宴會,蕭太子點名讓你跟前伺候。”
雲挽月一怔,她沒想到蕭墨會來參加宮裏的上巳節,更不明白他為何要點名讓自己去伺候?
寧嬪卻是很高興,道:“聽說這位胡狄太子性情乖張,一般人都伺候不了他,若你能
與蕭太子拉近關係卻是好的——對以後我們對付祁皇後也許有幫助。”
別說是她是宮女要聽從安排,單憑蕭墨對她的兩次救命之恩她都不能推辭,所以點頭應下。
轉念,她想到了初見蕭墨時,他也在龍圖閣。
胡狄國的太子戴著鬼臉麵具,神神秘秘的出現在大庸存放檔案密卷的地方,他想乾什麽?他也是在找什麽東西嗎?
想起蕭墨對龍圖閣的輕車熟路,再想到那日的墳山前,他的突然出現,雲挽月心裏不由閃過疑惑,問道:“娘娘可知蕭太子來大庸朝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