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無法原諒
前路被擋,雲挽月抬頭看去,卻見李修一身月白錦袍站在麵前,麵容掩在稀朗的夜色下,長身如玉,清俊如竹。
她心中波瀾不驚,淡然啟唇:“恭喜你!”
聞言,李修不禁往前再走一步,走到了她的近前。
她聞到了他身上濃鬱的酒氣,忍不住往後退開兩步。
“我從未想過與她生孩子……雖然我恨她,可孩子是無辜的……畢竟,那是我的親生骨肉……下不去手……”
李修似乎醉了,說話時語氣再不複從前那般溫和平靜,低沉的聲音裏帶著苦苦壓抑的窒息感,說出的話更是讓雲渡挽月心頭一跳!
他在說什麽……他竟要對榮清肚子裏的孩子下手麽?
那可是他親生骨肉!!
雲挽月慌了,“李修,你怎麽能這樣的念頭……不論怎麽說,那也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不能這麽做……”
“可那也是她的孩子……若是有了孩子,我與她就再也不能分開了,此生都要與她綁在一起……我不想看到她……”
此時的李修,身上早已沒了謙謙君子的儒雅氣息,整個人痛苦無助糾結,仿佛陷入泥沼的絕望之人,想從泥沼裏爬出來,卻被藤蔓纏住了手腳,他恨泥沼,也恨那些禁錮他的藤蔓……
雲挽月怔怔的看著麵容扭曲的李修。
在她的印象裏,李修就是長在深穀裏的那一株俊秀的青鬆,聽風聽雪巍然不動。他善良睿智,不卑不亢,不論何時,他都是冷靜堅強的……
可眼前壓抑崩潰的李修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而令她更不明白的是,成親這麽久,李修為何遲遲不願意接納榮清?!
“挽月,你知道嗎,她一直在騙我……答應我讓你以平妻身份進府卻讓你做了她的轎前婢……我精心為你準備的嫁衣被她拿剪子一刀刀的剪了……連她的削發為尼也是為了逼你放棄我,逼著我娶她……這樣的人,我還能原諒她嗎……”
壓抑在心裏太久的話終於說出來,李修一直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終於放下,夜風一吹,吹散了酒氣,他的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
然而,雲挽月卻是被他的話驚到了——
之前榮清告訴她,轎前婢都是李修的主意,她更不知道什麽嫁衣的事。
但這些於她而言都不重要,因為不管是轎前婢還是平妻,她都不會嫁到李家。
但榮清的削發為尼……
想起當日發生的一切,想著因榮清的削發之舉,震怒下的慧成帝將自己關進了大牢,想起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在大牢裏的絕望不安,雲挽月心頭一痛,顫聲道:“你如何知道削發一事是她故意的……”
問出這句話時,她手掌握緊,左手掌心裏至今還留著當初為了搶下榮清手中的剪刀留下的疤痕……
“青杏告訴我的。而你當初被青杏打斷手,也是她默許的……”
“所以,她對你做下這麽多惡事,哪怕為了你,我也不會原諒她!”
沒有遲疑,李修冷冷說道。
有些事,李修不說,雲挽月也明白,隻是沒人點破之前,她尚可以自欺欺人的將它淡忘掉。
全身一陣冰冷,麵上雲挽月卻是一臉平靜的對李修道:“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會去想,你無需為了我而去恨誰……”
“我心中的李修是善良的真君子,他善待自己,更會善待他人,我希望他永遠都不忘初心!”
聽了她的話,李修痛苦憤恨的麵容微微動容,目光眷戀難舍的看著一身平凡宮女服的雲挽月,腦子裏閃過那日她一身盛妝傾城的樣子,心裏一酸,苦澀道:“在我的心裏,不論你是什麽身份,不論你處於何種境地,你永遠是我心中最傾城奪目的那一個,也是我李修最珍愛的人……”
他從懷裏拿出一支竹笛,修長的手指輕輕摩娑笛身,語氣帶著沉溺的溫柔,“我沒想到你離開的四年,每年都會為我製做竹笛……挽月,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我。你等我……我一定會讓你重回我身邊的……”
雲挽月全身一震,凝神看去,才發現李修手中的竹笛竟是她在司設局準備扔掉,卻被同屋小宮女要去的那四支中的一支!
她不解的看著李修手中的竹笛,疑惑道:“它怎麽在你手裏?”
李修看向雲挽月的眸光異常的溫柔,笑道:“這是你給我做的,當然是屬於我!”
大抵是喝醉酒的關係,李修今日的形容與平時差去甚遠,說的話也越發的煽情。
雲挽月自然不會與他在此多做停留,萬一被人看見傳到榮清公主的耳朵裏,又要惹起事端了。
她看著李修手中的竹笛冷聲道:“人生在世,總會要經曆各種各樣的過往。而我與駙馬爺曾經的過往我已統統放下,希望駙馬爺也放下。”
說罷,她抽身從另一邊的小道離開,再不做停留。
宮裏的人都聚集在承乾宮,相比之下其他地方就冷清許多。
雲挽月徑直往長信宮走,然而堪堪走到長信宮門口,路邊的樹從裏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雲挽月的裙袍。
驚得一跳,雲挽月倉然回頭,待看清那手的主人,差點驚呼出聲!
躲在樹蔭後的人竟是榮清身邊的大宮女青杏!
詫異的看著她,雲挽月心生警惕,忍不住退後兩步,可裙擺卻被青杏死死拽著不放。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不等雲挽月開口讓她放手,青杏卻是在她麵前跪下,雙手合十向她苦苦哀求著,眸光驚恐的打量四周,一副提心吊膽的害怕樣子。
青杏之前的張狂雲挽月可在心裏記得清清楚楚,更是記得她打斷自己手時的狠毒,何事竟是讓心高氣傲的她會跪下向自己哀求救命?!
雲挽月直覺此事不簡單,更不想沾染她們的事,想也沒想就抬腳離開。青杏卻是從後麵追上來,再次跪在她的麵前,‘砰砰’磕著頭道:“挽月,求求你救救我……公主皇後都要殺我……我逃不掉了……”
身子一震,雲挽月不可思議的看向青杏,正要開口,卻被她一身的形容嚇到了!
之前她躲在樹蔭後麵,再加上又是晚上,雲挽月隻是模糊看清她的臉,卻沒看仔細她臉上身上的傷痕。如今她跪到她麵前,不遠處長信宮門口掛著宮燈,光亮照過來,卻是將她身上的樣子照得清清楚楚。
她一頭長發被人絞至齊耳根,一茬茬亂糟糟的堆在頭上,難看至極。而她身上竟隻穿著單薄的褻衣,褻衣上血汙斑斑,身上更是傷痕累累,像是被鞭子抽的,有些傷口已發黑結痂,而有些地方卻皮開肉綻的正流著血。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惡心的味道。
雲挽月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不人不鬼的青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正在此時,長廊那邊傳來人聲和腳步聲。雲挽月抬目看去,卻見到有燈火朝這邊來。
想也沒想,跪在地上的青杏慌亂的複又躲進了先前的樹蔭後麵,驚恐的露出小半邊的臉朝雲挽月無聲的求饒,做著口型求她不要暴露自己。
腳步聲越來越近,無端的,受青杏的影響,雲挽月也莫名的心慌起來。
她回頭看去,見到遠遠過來的人,竟是瓔珞領著永坤宮的宮人。
一麵走,瓔珞冷著臉小聲對跟在身後的宮女太監低聲訓斥著。
雖然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麽,但想著這個時辰她不在皇後身邊伺候,卻出現在這裏,還有剛才青杏說的話和她一身的傷,雲挽月心裏猛然一震,卻是相信了青杏的話。
回頭看向方才青杏跪過的地方,地麵上卻是留下了些許血漬。雲挽月走過去,在方才青杏跪過的地方蹲下,裙擺垂下,將帶血漬的地方遮了起來。
“你在這裏乾什麽?”腳步在她麵前停下,瓔珞將宮燈遞到她跟前,等看清是她,眉頭皺緊,冷冷問道。
雲挽月怔然抬頭一臉茫然的看著瓔珞,片刻後回過神來般,道:“我家娘娘最喜歡的那串紅翡翠滴珠步搖上掉了一顆珠子,我在娘娘白日裏來過的地方找找,希望找到珠子重新鑲上去……”
不等瓔珞開口,跟在她身後的一個方臉嬤嬤卻是冷聲質疑道:“姑娘出來找東西燈籠都不帶一個,瞎燈摸黑的可不像在找東西。”
“沒燈才好找呢!”雲挽月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那紅翡翠黃豆大的一小粒,晶瑩透亮,不打燈籠有反光才好找,打了燈籠反而將它的反光蓋住了。若是掉到了石縫裏,就更見不著了。”
此話卻是有理,那嬤嬤一時反駁不出來。
瓔珞心煩意亂,她最近幫祁皇後辦的好幾樁事都搞砸了。若是這次再出事,隻怕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精明的眸光冷冷打量了四周一圈,沒發現異常,也就沒有閒心管雲挽月,領著人朝前繼續搜尋。
看著瓔珞一夥走遠,青杏再次從樹蔭的暗影裏出來,心有餘悸的向雲挽月道謝。
雲挽月冷冷道:“你故意在此等我的?”
到了此時,命在旦夕的青杏那裏還敢瞞她,怯怯點頭道:“是的……”
雲挽月那裏會不明白她的打算,冷冷笑道:“雖然我與祁皇後有仇,卻不代表我會幫你。所以,你還是走吧。方才我就當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