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後悔愛你
一路走來，整個王府裏張燈結彩，隨處可見大紅的綢緞與喜慶的燈籠，那怕祁蘅的楠院也不例外。
滿目喜慶的紅色刺痛雲挽月的心，她心裏卻明白，這一切注定都不屬於她……
盛夏的楠院，一片生機，滿池的碧蓮如一蓬蓬撐開的小傘，隨風招展生機蓬勃！
可與滿院的盎然生機相比，屋內卻是死一般的靜寂。
祁蘅麵色晦暗的站在窗前，死寂的眸光一動不動的看著院門口，等看到那道單薄的身影出現，死寂的眸光裏亮起光亮。
可雲挽月並沒有進他的屋子，她的腳步停在荷池邊上。
腦子裏驀然想起那個絕望的大雨夜，她逃出於福的宅子被祁蘅撿回來，最後卻是被逼無奈的跳下了眼前的荷花池……
雲挽月悲愴的想，那時的她，並不是真的要跳荷花池尋死，而是在走投無路之下想以此逼祁蘅救自己，所以才會在跳下去之前故意說下自己已是他的人的謊話……
不可否認，從一開始她確實是在利用祁蘅，利用他的權勢幫自己逃過對食一劫。
所以，從一開始就不純粹的帶著目的性質的接近，注定不能有圓滿的結局！
聰慧如雲挽月，在經過這幾日生不如死的煎熬後，早已料到自己與祁蘅之間已走到了儘頭。更能想到祁蘅呆會要對自己說的那些殘忍的話，所以，到了他的屋門口，她卻步了——
那怕心裏再清楚明白，隻要祁蘅沒有當麵說出拋棄她、不要她的話，她的心裏還可以抱著最後一絲悲憐的希望……
“你應該聽南山說過了……那晚是本世子從這荷花池裏救你上岸的。”
不知何時，祁蘅也來到了荷花池邊，眸光冰冷，神情一如那晚她跪在他麵前、乞求他出手相助時的冷漠疏離。
“第二日本世子又從於福的手中，將你從深井裏救出來……”
“宮道上也是本世子讓你躲進披風、幫你逃過一劫。還有雲嶺的那晚，也是本世子將你從於寶的手中救下……”
祁蘅的聲音低沉冰冷，每說一句都凍結著雲挽月的心。
“還有榮清成婚那次也是世子爺將我從李府救出來……之前麗姝公主的多次刁難陷害也是世子爺挺身而出的相助……”
眸光湧現淚光，雲挽月不敢回頭去看祁蘅，眸光木然虛無的看著麵前起伏蕩漾的荷葉，心痛如絞。
“再加上四年前大火中那次世子爺的冒死相救，此生，我雲挽月欠你祁蘅的恩情卻是再也還不清了……”
這話，雲挽月仿佛在對祁蘅說，也仿佛是在對自己說。
臉上露出最悲痛的苦笑，雲挽月默默抹淨眼角的溫潤，鼓起勇氣側過身去看祁蘅，顫聲道：“……世子爺想讓我如何償還？”
短短幾日不見，她麵容消瘦，形容枯槁，曾經最讓他動心的那雙秋水明眸都失去了光亮，灰暗一片。
祁蘅撕裂的心口再次破裂，鮮血淋漓。
他咬牙不去看她神情間的悲痛絕望，冷冷道：“本世子雖然錙銖必較，但也知道要讓你一一還清太不可能，所以——我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你不要再追究與皇姑母之間的仇恨……雖然她害了你的阿娘，但我救了你這麽多回性命，也足夠相抵了！”
身子劇烈一顫，雲挽月不敢置信的看著一臉絕決冷漠的祁蘅，心口一痛，咬牙抑住心裏翻湧上的恨意，哆嗦道：“這就是世子爺所說的……給我一個交代、給所有事情一個交代？”
上巳節的桃林裏，他對她說，給他一點時間，他會給她一個答案，給所有事情一個結果。
她以為他會為了自己大義滅親，會與自己一起揭發祁皇後的罪行。
所以在他出征的這些日子裏，她心裏充滿了無儘的希望，盼著他回來娶自己，盼著他主持正義，將祁皇後繩之於法。可是萬萬沒想到，他不但不會娶自己，更要讓她放下對祁皇後的仇恨，放棄為阿娘複仇……
心口湧上無儘的絕望與悲痛，雲挽月麵如死灰的看向麵前她交付生命去愛的男人，密集的痛苦讓她開口每說一個字都艱難猶如刀割。
她顫聲道：“你都不要我了……我什麽都沒有了，你連我最後的仇恨都要剝奪嗎？”
出征那日他在她耳邊許下的誓言尤在耳邊，而她更是無怨無悔的將女子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他，望眼欲穿的盼著他回來，盼著他履行諾言娶自己為妻，幫自己為阿娘報仇血恨，可最後，等到的卻是他無情的背叛。
阿娘離世後，祁蘅是她的惟一，也是她的全部。而他決然的背棄，讓她的人生淪落成一無所有的地步……
一無所有的她，若是連阿娘的仇恨都要放下，她還拿什麽活下去？！
祁蘅如墨的眸光冷漠無情的看著她，冷冷道：“本世子是為你好……你以為就憑你與寧妃就能鬥敗我皇姑母嗎——永遠不可能。”
“她不單貴為大庸皇後，更有我們祁家做她的堅強後盾。你不會真以為我會為了你一個人，去背叛自己的姑母，背叛整個祁家？別忘了，我也是祁家人，姑母倒台之時，必定會殃及到整個祁家，本世子也不會幸免，我與姑母才是團結一體的……”
“你若堅持與姑母為敵，就是在與本世子為敵——我不希望我辛苦救回的一條性命再死在我自己手裏！”
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喉嚨間更有熟悉的腥甜味翻湧著，被她死死咽下。
涼風吹過，吹動一池的漣漪，卻再也吹不進雲挽月死竭的心房……
她聽到自己聲音空洞無力的問祁蘅——
“你要娶親了嗎……你要娶的女子……是誰？”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連風聲都停下了。
久久都聽不到祁蘅的回答，雲挽月的內心竟是企盼著他永遠不要告訴自己答案才好……
良久，他終是開口，聲音仿佛低入了塵埃，低沉道：“……納房小妾！”
心裏驀然一空，雲挽月看著滿院刺目的鮮紅，低眸怔怔的看著自己手上數不清的針眼。
為了嫁給他，她親手為自己縫製了一件嫁衣。
而如今，手上每個針紮都在無情的嘲笑她。
顫抖著手取下脖子上的玉牌，雲挽月將它放在了祁蘅麵前的欄杆上，輕聲道：“聽南山說，這是王妃給未來的世子妃留下的……如今還給世子爺……”
“我欠世子爺無數的恩情，所以世子爺所提的要求我隻能答應……我也有最後一個請求，望你答應我！”
小小的玉牌套著紅色的掛繩，刺得祁蘅眼睛生痛。
他咬牙哽下喉嚨道：“終歸是我愧欠你的，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好！”
雲挽月嘴角揚起最悲苦的笑意，淚眼眷戀看著麵前的男人，一字一句輕輕道：“祁蘅，我不反悔當年的拒婚，卻後悔——愛上你！”
“你我的孽緣曾是因為你對我的一次次相救。所以，我最後的請求，求你不要再救我——那怕我死在你眼前。”
“阿爹說，不能欠來世債，不然，我來世都要向你還債……下輩子，我卻是不想再認識你。我欠你的債如今就還你吧……”
“記住你答應我的，不準再救我！”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當著祁蘅的麵，萬念俱灰的雲挽月再無眷戀的縱身跳進了荷花池……
巨大的聲響震碎祁蘅的心，看著消失在眼前的雲挽月，他心神俱裂，想也沒想，他跟她一起跳下水池……
夏日的荷池水深又長滿荷葉，雲挽月跳進去後瞬間就看不身影，再加上荷葉遮住了上麵的亮光，水底黝黑一片，祁蘅跳進去後竟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祁蘅拚命在水底搜尋，假裝絕情冷血的心在看到雲挽月絕然跳下荷花池的那一刻，已是寸寸撕裂……
久久找不到雲挽月，祁蘅整個人都快瘋了，不要命的往更深的水底潛去……
若是她死在了這裏，他一定陪她一起葬身在這水底……
守在一邊的南山，見到說話的兩人突然相繼的跳下荷池，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叫來護院下水救人。
頓時，整個楠院乃至整個安王府都陷入了慌亂當中……
消息傳到梨園時，正在傷神中的雲詩語整個人都驚得跳起——
今日祁蘅突然讓人布置王府，到處一片喜慶，可看在雲詩語的眼裏卻是刺眼難過。
祁蘅要娶的人除了雲挽月，她想不出還有其他人。
所在在雲詩語的心裏，一直以為祁蘅置辦的這一切是為了迎娶雲挽月進府。
然而突然聽到雲挽月跳了荷花池，她心裏不禁生出了疑惑。
杏雨在一旁歡喜的笑道：“小姐，看來世子爺此番要娶進門的女子並不是雲挽月。所以她才會來王府鬨，又使上次那招，在世子爺麵前尋死覓活來著……真是不要臉！”
雲詩語認同杏雨的這個猜測，不等她開口，杏雨又笑道：“看來之前的消息是真的，世子爺真的與那個賤人鬨翻了。聽說之前她來府上找世子爺好多回，世子爺都不願意見她！”
雲詩語心裏激動得無以複加，隻要不是娶雲挽月進門，其他任何人她都不怕了。
她一邊讓人去楠院打聽消息，看雲挽月是否成功救上來。一邊卻是讓杏雨將這個消息趕緊告訴給桂院的老夫人，另外再讓人去通知人在府外的安王。
她恨恨的想，既然雲挽月那麽想死，她就讓老夫人與安王爺出麵阻止祁蘅與楠院的人下水救人，讓她如願以償淹死在池子裏才好……
仿佛做了一個冗長又可怕的夢，可夢境再可怕，雲挽月都不想醒來。
因為現實比夢境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