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眼中倒影

在無邊混沌的黑暗中，在那支離破碎的大陸儘頭，背負整片大地的獨眼巨人正注視著從近距離駛過的幽靈船——這位已經死去不知多少個世紀的「古神」沉默地轉動著那隻渾濁的獨眼，就仿佛那隻眼睛已經從歲月的長河中短暫復甦，在追逐著闖入此地的不速之客。（由於緩存原因，請用戶直接瀏覽器訪問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鄧肯死死盯著那隻眼睛，渾身一點點地緊繃，即便不會受到所謂的「精神汙染」，在看到這極富衝擊性的一幕時他也不免感覺到一種窒息般的壓力——但他並沒有輕舉妄動，沒有嘗試對那隻眼睛做出任何回應，而隻是任由失鄉號漸漸從巨人麵前駛過，看著那隻眼睛在轉到一個極限之後，逐漸從船尾遠去。

蒼白的獨眼巨人沒有出現更多異動，他仍舊背負著那片大地，漂浮在無儘的混沌黑暗中。

而從鄧肯身後，疑似夢境之顱的山羊頭卻突兀地開口了：「巨人是第一個死去的。」

鄧肯猛然回過頭，看著正老老實實待在桌子上的「夢境之顱」。

「你說什麼？」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巨人是第一個死去的。」夢境之顱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語氣和內容都絲毫不變——而後不管鄧肯怎麼詢問，它也隻回答這一句。

意識到這是這個「殘缺的古神碎片」此刻能做出的唯一回應，鄧肯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隻是若有所思地轉過頭看著船舷外已經逐漸遠去的獨眼巨人，良久才自言自語般嘀咕道：「因群星崩解碎裂，蒼白巨人之王薩爾米爾死於第一個長夜……」

舷窗外的無邊黑暗中，仿佛有些許噪音在他說出「薩爾米爾」這個名字的時候悄然浮現出來，又如風般消退。

鄧肯看了一眼獨眼巨人所在的方向，突然皺了皺眉，在短暫猶豫之後邁步走向船長室的大門。

在推門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航海桌上的「夢境之顱」一眼。

後者仍然靜靜地盯著他，那雙黑曜石雕琢的眼睛空洞而死寂。

鄧肯沒有再理會這令人不安的注視，轉身離開了船長室。

他穿過船尾甲板那道傾斜向上的階梯，來到位於船長室上方的駕駛平台，走過那些死氣沉沉、斑駁破爛的甲板，沉重的舵輪在平台儘頭等待著他，在黑沉沉的亞空間背景中微微左右搖擺著。

仿佛是一個無言的邀請。

鄧肯走向那顏色暗沉的舵輪，站在它前麵深深吸了口氣。

他要做一件大膽的事情——在亞空間中為這艘殘破的失鄉號掌舵隻是第一步。

平復好心情之後，他伸手握住了舵輪，並將火焰的力量釋放開來。

一瞬間，火蔓延開了，無形而虛幻的靈體之火在眨眼間掃過整艘艦船，又在虛無中逐漸透明、消失，鄧肯感覺自己的感知驟然擴散，而後那種熟悉的「空虛」感便隨著火焰的蔓延反饋而至。

他再次感覺到了這艘「失鄉號」的虛無，感受到它幻影般的本質，火焰仿佛直接在亞空間裡蔓延，觸碰到的惟有冰冷與空虛。

但這一次鄧肯早有準備，他沒有因這份「虛無」所帶來的衝擊而中斷和火焰之間的聯係，他無視了這種仿佛在全無防備的情況下漂浮在亞空間中所帶來的不安感，而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舵輪上——他嘗試著賦予這舵輪以實體，並以此操控這艘幻影般的幽靈。

吱吱嘎嘎的噪聲從舵輪下方傳來，整艘幻影之船開始發出輕微的震顫——靈體之帆充盈起來了，無形中，仿佛有歡呼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從四麵八方響起。

船長回來了。

鄧肯慢慢轉動舵輪，他感覺到這艘漂浮在黑暗中的幽靈船開始微微傾斜，並依照自己的控製調轉著航向。

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從心底浮起——自己真的成功控製住了這艘在亞空間中航行的幽靈船，而且……他甚至覺得在亞空間中的航行比在現實世界還要輕鬆、順利。

失鄉號就這樣在黑暗中劃過一個弧度，船頭調轉了一百八十度，重新對準了那片仿佛從一顆星球上撕裂下來的天體碎塊——已經遠去的蒼白獨眼巨人再次出現在鄧肯的視野中，並漸漸向這邊靠攏。

鄧肯架船再次回到了這位古神附近。

在失鄉號靠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巨人臉上那隻渾濁的獨眼果然再次轉動起來，在黑暗中沉默地盯著鄧肯。

鄧肯卻仿佛全然沒有在意這道注視——在之前的近距離接觸中，他已經注意到這隻眼睛的注視對自己根本沒有絲毫影響，而比起被注視所帶來的緊張不安感，他此刻更想收集更多情報。

失鄉號緩緩向著獨眼巨人的臉龐靠攏，那隻渾濁的獨眼在鄧肯視野中越放越大，到最後幾乎占據了側麵整個船舷的尺寸。

鄧肯讓船在這個位置停下，隨後鬆開了舵輪，邁步來到船舷附近，仔細觀察著那隻眼睛。

巨人的眼珠微微調整著角度，空洞的瞳孔轉向他，那朽亡的獨眼已然渾濁，仿佛有一層蒼白的霧靄覆蓋在眼球內部，鄧肯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那層霧靄表麵，朦朧虛幻。

「……你在看什麼？」出於某種說不清楚的心態，鄧肯突然輕聲開口。

但他並未得到回應——巨人確實已經死去了，那隻轉動的眼球似乎隻是這古老的神祇在死亡之後殘留的某種「慣性」，或是這龐大屍骸殘餘的一絲「餘顫」，在維持著仿佛存活的假象。

鄧肯卻突然想到了一句話——在萬物寂滅之後逐漸冷卻的餘火中，古神的屍骸統治著世界的灰燼。

這些死亡的神明，哪怕是再一次死亡，甚至再次死亡之後又過了很久很久，它們的殘骸都仍舊維持著某種程度的「運行」，祂們的死亡是一種詭異而無法描述的狀態，哪怕像山羊頭那樣分裂為數不清的碎片，被扭曲成匪夷所思的樣子，這種「運行」都會持續下去，這個漫長的過程……仿佛能一直持續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