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苦孩子,從小沒了爹,六歲沒了娘,吃百家飯長大。
他覺得這世上,沒人比他更苦。
所以對於權勢,他有一種難以控製的欲望。
因為被踩了太久,太希望鹹魚翻身。
然而現在他覺得,周絮更苦。
他是個男人,還能靠本事安身立命;周絮呢?沒有這種可能。
她能吃飽飯,卻得受欺負,永遠被人踩在腳下,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果她是個男人,早就脫穎而出。
可是因為是女子,她甚至沒有機會。
其實她有心計有手腕,也野心勃勃,也放得下身段……然而還是選擇了那樣一條路。
吳鎮海想,或許他也是奪她性命的凶手。
因為她如果一直不見陽光,或許會習慣黑暗。
但是他給了她希望,然後又愚蠢地人為給她設置了那麽多障礙。
周絮定然覺得,就算嫁給自己,日後也不幸福,這才走了絕路。
隻可惜,他是天下第一蠢蛋,直到她沒了,他才愈發深刻地意識到,她曾經吃過多少苦。
“絮兒沒有那個福氣,但是我依然看好你,想讓你做我的孫女婿。”
吳鎮海:“……”
他現在更想打人了。
周絮屍骨未寒,親祖父忙著給她未婚夫提親?
“馥兒是我最看重的孫女,隻可惜你們兩個遭人暗算……但是也是有緣,不如這門親事,就改定你和馥兒,你意下如何?”
吳鎮海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
——他不能暴動,他不能。
“總督大人,”他艱難開口道,“我和絮兒,已經過了禮。我心裏,已經把她當成了妻子……”
周總督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的土皇帝,現在吳鎮海這般不識趣,他臉色就難看了些。
但是因為吳鎮海好歹還有用,他倒也沒翻臉。
“絮兒再好,人也不在了。做人還是得往後看!馥兒是嫡女,德才兼備,文武雙全,日後定然是你的賢內助。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
竟然完全不給吳鎮海反對的餘地。
吳鎮海道:“我,可以答應。但是,還有個不情之請。”
婚事他可以答應,但是有沒有命進吳家,就得看周馥的造化了!
總算識抬舉,周總督麵色微緩,往椅背上靠了靠:“說吧,都是一家人。”
——他是想用孫女籠絡住吳鎮海這樣的人才的。
尤其晉王來了,雙方對峙之勢日漸緊張,是用人之際。
吳鎮海這個年紀,閱曆、經曆和能力,都是難能可貴的。
吳鎮海道:“我想先迎絮兒進門。”
周總督怒道:“你這是什麽話!故意和我唱對台戲嗎?”
人死了,還入什麽門!
吳鎮海起身行禮道:“絮兒沒有出嫁就意外慘死,不能進祖墳;我不忍心她孤零零的,想要以妻禮把她迎到吳家,百年之後,與我合葬。”
軟軟,你若是在天有靈,定然在冷笑著看我,嘲諷我——
人走茶涼,遲到的深情比草賤。
可是這是老白菜梆子能為你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
我不信來生,可是我不舍你做孤魂野鬼,更奢望能照亮你投胎轉世,來找我的路。
可是你大概,不願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