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肅宮(2 / 2)

萬曆新明 摩碣 2537 字 2023-04-24

過了一會兒,內監張誠走過來,低聲奏道:“稟太後、萬歲,馮公公屋子裏發現清明上河圖一份,利刃三把,奴婢等不敢做主,特來請示下。”說完,將一卷畫軸遞上來。兵器卻不能遞上,在地上放著。

朱翊鈞顫抖著手,將這國之重寶接了過來。打開一段,見果然是後世在故宮珍藏的原本。待見了題跋,不禁一樂,心說果然沒冤了馮保,墨跡宛然,馮保竟然題跋於原畫之上。還簽個名:“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兼掌禦用司禮監太監馮雙林。”

朱翊鈞低聲道:“太後,這清明上河圖乃國之重寶,父皇在時,就珍之寶之,深藏於內庫,卻被大伴偷偷拿來了。”說完,將馮保的題跋展示給兩宮太後看。

李太後不懂名畫,陳太後卻知道些,冷哼道:“養不家的東西,竟然做起賊來了!還藏著兵器,不知意欲何為?”身邊諸內官聽了,心知馮保已壞事。

細細搜了兩遍,乾清宮偏殿門口黑壓壓跪了一地,約有兩百人,殿內的東西已經堆不下,都放在殿門口台階之上,東一堆、西一堆甚是紮眼。李太後管著宮務,覺得自己的臉都被這些人扇腫了,紅著臉向陳太後致歉。陳太後笑道:“妹妹不要惱,這宮中慣例如此,隔段日子查一查,他們會收斂些,卻與你不相乾。”卻見舒太妃身邊一個叫喜兒的宮女也被捆了,叫人把她提到殿前,去了堵嘴的布團。

陳太後問道:“你不是喜兒嗎?犯了何事?”

喜兒哭道:“太後看在太妃麵上,饒奴婢一命罷!奴婢不合收了小吉祥給奴婢的東西,真真不知道他是偷來的!求主子饒命!!”邊哭邊給太後和皇帝磕頭。因被捆著,姿態甚是難堪,蜷著身子磕在地上,滿臉都蹭上了土。

這話提醒了朱翊鈞,他低聲吩咐了殷祥幾句。殷祥出殿吩咐了,將眾人嘴裏的布團都取了下來。大聲道:“都不得求饒,在主子麵前聒噪!若有情弊,一個個奏來,若揭發了他人,免一半的板子!”

一聽這話,眾人都喊,我有情弊要稟!

殷祥叫了些自己熟悉的識字太監來,將喊有情弊的,都提到一旁審問。沒一會功夫,卻又審出近百人來。他們明知皇帝要滅了馮保,不免誘供人犯攀咬馮保的人,朱翊鈞樂得如此,隻苦了殷祥等人忙得四腳朝天。

這搜加審,耗時甚長,宮內一切部門都停了擺,忙到天黑,殿內諸人連晚飯都沒吃。朱翊鈞不為己甚,將沒有查到問題的首領太監們放了出來,讓他們去傳膳的傳膳,管燈火的去管燈火。

殿內的人越來越少,馮保已知大事不妙。但他不得懿旨、聖旨,出不得門,試著跟大漢將軍溝通幾句,卻不得要領。情知自己要壞事,卻無力可施,無法可想,隻能在慢慢黑下來的宮殿內等著滅亡。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麽壞了事,卻不知皇帝如同毒蛇一般,先一步步的在李太後心中注了毒液,並在今天給了他致命一擊。

待太後和皇帝以及王爺、公主等吃過晚飯,宮內已經是燈火通明。陳太後宮中首領太監林小福、李太後宮中首領太監吳又清,皇帝宮中首領太監殷祥對完了賬冊,上前稟告道:“稟主子,宮中已經清查完畢。共查出偷盜三百六十七起,涉案一百九十八人、物品一千零貳拾件;查出違禁之物一千四百零一件,其中巫祝之物九件,其他一千三百九十二件,涉案六百八十五人,此處放不下,將人捆了都放在各自住所。”陳太後遲疑了一下,卻沒說什麽。

李太後問道,我等宮中可有人不老實?

林小福與殷祥奏道:“皇爺讓我們交叉查看,除皇爺宮中有個黃門手腳不乾淨外,卻未發現有關礙人等。”

李太後鬆了口氣,道:“若我們這些主子們的屋子裏也有這些東西,這些奴婢卻該死了!”

陳太後道:“可有首領太監的事兒?”

殷祥奏道:“除馮保外,另有直殿監首領太監、內官監首領太監等有偷盜等情弊,其餘的未發現什麽。”

陳太後聽了,問李太後道:“妹妹看如何處置?”李太後道:“姐姐說如何?”她今日有些惱,又有些複仇的快意,忽然懶得思考,就不想出頭了。

陳太後道:“首領太監卻是有各種孝敬的,還貪這些小利,真是不可原諒——”見朱翊鈞要說話,打斷道:“皇帝漸漸大了,再整治這些弊政不遲,如今卻要安靜些——”說完對著殿外一努嘴,道:“如此動靜,就夠大了。”

頓一頓又道:“依哀家看,無論大小,都著實打一頓板子,首領們發孝陵種菜罷了,其餘的都逐出宮。但有兩條,一是被先皇沾了身子的,不可逐出,隻可降等,在宮中做些雜役;另外,巫祝之事,乃宮中大忌,卻要賜死。”又看李太後和皇帝,還是看他們的意思。

李太後仍不言語,看向朱翊鈞。朱翊鈞沉吟道:“馮保是朕的大伴,司禮監首領。皇兒以為,不如免了肉刑,發孝陵罷,也稍存司禮監體麵。另外那些不涉盜、涉巫祝的宮女子,出宮後難免衣食無著,不如由其自便,願留在宮中的降等或罰些苦役,其他的都如太後所言。”陳太後、李太後見他顧全大體,又念舊情,頗感欣慰。朱翊鈞也算是給了宮內苦命的女子和雜役一條生路。

吩咐下去,自有人按照幾位的意見處置。一時之間,滿宮都是板子聲、哭喊聲,那九個存有巫祝之物的宮人,其中包括了隆慶帝曾經寵幸過的一個才人,都得了三丈白綾,將身體掛在一處僻靜的宮殿之中了。待咽了氣,自有人過來驗屍,並送到化人場去。

在黑暗的乾清宮內,馮保已經五內俱焚。耳聽得更鼓聲聲,已交子時,殿中隻剩下他和另外三位首領太監。馮保此時真的相信有一夜白頭之事,因為他雖然看不見,但知道自己的頭發肯定已經花白。他喃喃自問:“為什麽?為什麽?”卻沒人給他答案,宮殿之中,隻有其他三位太監的低聲抽泣之聲,殿外卻靜悄悄的。

馮保不敢動,也不敢喊,生怕打破了這靜謐後,有人衝進來,賜給他一碗酒或是三丈白綾。漸漸的更鼓聲變了,已經四更天。在昨天這個時候,他已經起床,布置司禮監和東廠諸般事項,秉筆、隨堂太監已經圍繞在他的身邊,聽他口述各種命令並遵照執行,以維持這個龐大帝國的正常運轉。如今是誰在發號施令?是張宏嗎?這個狗賊!我馮保詛咒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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