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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西暖閣。
康熙看著跪在地上的長子,心下戚戚然。
他起身下了炕,親自扶了大阿哥起來。
大阿哥臉上帶了悲戚,眼圈也泛紅。
少年結發,成婚十載,到底不同。
康熙嘆氣道:「非要這個時候搬麼?」
大阿哥點點頭,帶了顫音:「求汗阿瑪成全……」
他的郡王府,她是女主人。
怎麼能一天都不住?
即便要死別,也該在家裡。
走的舒舒服服的,痛痛快快的……
而不是小心翼翼生活了十幾年的宮廷,即便到了最後也帶了拘謹……
康熙點點頭,道:「準了……下去預備吧……」
他曉得長子重情義,這不單單是大福晉病重的緣故,還涉及有大福晉的身後事。
要是挪到景山去,在景山發喪,宮裡有長輩子在,小輩喪事顧忌的多,停靈的時間也短,難免簡薄。
大阿哥得了準信,跪下磕了幾個頭,才退了下去。
康熙蹙眉。
不能讓大阿哥就這樣出宮。
難道要讓全京城的人都曉得大福晉不行了?
等著大福晉咽氣麼?
康熙就對梁九功,道:「打發人傳老九過來……」
不大吉利……
康熙身為老父親,還是盼著能有一絲絲奇蹟。
這搬家,就當是衝喜吧……
萬一,有了轉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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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這裡,看了半個時辰《本草》,就到了晚膳的時間。
膳桌剛擺上來。
其中有兩樣洞子菜,雞蛋炒小黃瓜,清炒小油菜。
這可不是例菜裡的。
小棠道:「是禦膳房那邊孝敬的,隨著今日的份禮一起送過來……不過,就兩根黃瓜、一把油菜,奴婢就叫人收了……」
舒舒點點頭,沒有計較。
隻要不出格,接些孝敬也沒有什麼。
如今內務府那些人也在試探觀望,要是她們夫妻倆將門路堵死了,才是傻了。
拉攏一批,分化一批,打壓一批。
三三三的分派方式,才是比較穩當妥當的。
舒舒還沒動快子,外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舒舒抬起頭,望向座鐘,未正。
九阿哥才走了半個時辰,去了內務府衙門,說是晚膳不回來。
這,怎麼又回來?
舒舒迎了出去,就見九阿哥寒著臉進來。
不像怒,倒像是驚懼。
舒舒忙上前,拉著他的手。
他顯然是嚇得狠了,手心裡都是冷汗。
舒舒沒有急著追問,將他拉到炕邊坐下,倒了杯熱茶送到他手中。
九阿哥才被緩過過來似的,緊緊地握著茶杯,打了個激靈。
「怎麼了……」
舒舒輕聲道。
是內務府那邊得了什麼關係到十一阿哥的新線索?
或是有人礙於九阿哥署理內務府總管,私下裡投誠,說了什麼陰私?
能讓九阿哥如此動容的,還有什麼。
九阿哥吐出一口氣,道:「老大請旨搬家了……」
舒舒很是意外。
現下已經十一月中旬,還有不到一個月朝廷就開始放年假,還有一個半月是除夕。
之前不聽說年後才搬麼?
九阿哥蹙眉道:「汗阿瑪允了,讓老三、老四、五哥他們,也都跟著一起搬……」
舒舒略作思索,露出擔憂來:「難道,是大嫂那邊……」
好像隻要這樣,才會使得大阿哥回宮當日就迫不及待的請旨搬家。
康熙那邊,也不會說允就允了,沒有與大阿哥計較此事。
不過他可能想得多,為了掩飾大福晉病重之事,將其他已經封爵的皇子阿哥也同時掃地出門了。
如此,大阿哥位於其中,就不那麼引人側目。
九阿哥臉色青黑,點了點頭:「大嫂病重,一直強拖著,好像就是這幾天了……」
紫禁城裡,死人是忌諱。
因此,除了皇帝、皇後與太後這個級別的,就是貴妃病重,也要挪到宮城外,去景山那邊養病。
大福晉,一個皇子福晉,自然也不會例外。
要是大阿哥不請旨搬家,大福晉就要單獨挪出去。
大福晉與大阿哥同庚,今年二十七歲。
舒舒這才明白九阿哥的惶恐是什麼。
之前純靖親王之死,還是在他出生前,隻是聽說過。
溫僖貴妃之死,他陪著十阿哥,知曉的多些,可當時更多的是為兄弟難過。
並沒有真正明白什麼是生死離別。
如今他在意了,才發現生死離別,居然這麼近。
這些得自己想開。
過了這個時間就好了。
舒舒岔開話道:「這一路上,咱們收了大哥多少好東西,如今那邊真是需要人盯著的時候……那些保姆嬤嬤、奶嬤嬤什麼的,就算跟著挪進郡王府,也不是郡王府的包衣……要防著有人做耗,趁機貪墨什麼的都是小事兒,要是存了壞心思,跟劉嬤嬤似的,拿著小主子的身體做手腳,藉此在主子麵前領功勞,那可是防不勝防……」
九阿哥聽了,果然從傷感轉為嚴肅。
「爺曉得了,會叫人盯著……」
九阿哥嘴裡依舊是叫大阿哥「老大」,可心裡卻真是拿這位當成了長兄待的。
加上跟舒舒做了小半年夫妻,每天聽著「欠人情不欠人情」這類的話,心裡也覺得欠了老大的。
還有這位大嫂,正如九阿哥誇過的那樣,確實是值得兄弟敬重的長嫂,待人寬厚,處事公平公正。
早年太子妃嫁進來前,宮裡長輩對這位大福晉,也是人人誇的。
想到這裡,九阿哥帶了煩躁,跟舒舒滴咕著。
「生孩子有什麼好?掙了命似的,一個連著一個……嫁進宮十二年,前些年一直在懷孩子、生孩子,再好的身體也熬不住……」
九阿哥是真心畏懼了。
他覺得,妻子要是不生孩子也挺好,不會損傷身體,影響壽數。
他們夫妻現下是皇子阿哥與皇子福晉,內務府供養。
以後是宗室與宗室福晉,宗人府供養。
又不用兒子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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