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未曾萌芽(1 / 2)

夜燼天下 榭依 1985 字 2023-04-17

家中一切如故,連他當年離開之時放在桌上的書都依然翻在曾經的那一頁,時間不僅未在兄弟兩人的身上留下痕跡,連這座空蕩蕩的大宅子也仿佛被看不見的手凝滯在了過去,他忍著心中泛起的萬千感慨回到自己的房間,小心的將雲瀟平放在床榻上,微風從窗外輕掃過臉頰,帶著淡淡的花香,讓他情不自禁的抬頭望了過去——是白茶花,他最後一次回家的時候,三郡主翻牆摔到了他麵前,就是為了幫他照顧這幾株白茶花。

一瞬間感到喉間湧起酸澀,他趕忙閉上眼睛觸電般的收回了視線,蕭奕白領著烈王敲門而入,紫蘇一眼看到雲瀟胸膛上空洞的創傷,臉色大變的小跑過去,這一看她驚得手指都顫抖起來,細問了詳情過後更是目光嚴厲的凝視著創口周圍一直燃燒著的火苗,火種的餘溫非常衰弱,那顯然是過分透支了生命力後又被煌焰打傷而無法自愈,這股火焰被死灰復燃之力持續乾擾,本該摧殘著神誌故意不讓她有喘息之機休息才對,但現在的雲瀟竟然可以安然入睡,倒是讓紫蘇遲疑不解的久久沉吟著。

她小心的試探了一下雲瀟的體溫,她早就不像初次見麵時候宛如烈火灼燒的燙人,但以神鳥族特殊的血統來推斷,這樣的溫度顯然是有些太低了。

上天界雖然相生相剋,但對於某些獨有的能力其實是不起作用的,而且彼此之間有著懸殊的實力差距,她想對抗來自冥王的死灰復燃,那無疑是天方夜譚般的幻想罷了,但好在雲瀟坐擁皇鳥血統,遠超凡人的強悍身體才能支撐著這麼重的傷勢,紫蘇想了想,謹慎的問道:「我看周圍火焰的狀態,似乎是故意刺激著神經不想讓她休息,這種狀況持續多久了,她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蕭千夜被她一句話問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連忙將原海一戰的始末如實相告,紫蘇微微張了張嘴,其實這麼長時間以來她隻知道煌焰一直在上天界沒有離開,但他身處一個被破軍之力層層環繞的間隙之術中,以至於自己幾度想要嘗試找他都無功而返,萬萬沒想到雲泥島一別之後他們之間還發生過如此驚天動地的惡戰,那個一直隱於間隙之內的同修再度現身,竟然是以神裂之術去到遙遠的葬龍淵,親自參與了雙龍的決戰!

「烈王,她到底什麼情況?」見紫蘇抿唇不語一副神思遊離的模樣,蕭千夜的擔心更是如驚濤駭浪般翻滾,紫蘇這才回神,連連擺手先安撫他的情緒,她想了想,有些為難的道,「能睡著就是好事,至少說明死灰復燃的力量已經不能繼續強行刺激她的神誌,煌焰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想消去他留下的創傷,我也……沒什麼把握,不過她有著天賜的火種,隻要時間足夠,遲早都會有自行痊癒的那一天……」

「你的意思是讓她保持這個狀態再等個幾百年、幾千年,一直等到火種恢復,自行修復?」蕭千夜毫不客氣的挑明,立馬被蕭奕白暗暗拉住了手腕,連使眼色示意他注意自己的態度,紫蘇低著頭,唯獨那雙眼睛是莫名被燃起了一抹鋒芒雪亮的光,讓她深深吸了口氣,重新說道,「抱歉,我身為烈山神農氏的傳人,竟然會說出這麼沒出息的話,煌焰的力量雖強,但我會儘力嘗試,至少、至少要先幫她癒合傷口,防止繼續惡化。」

說完她就像換了個人一樣,連語氣也不再像剛才那般猶豫不決,繼續說道:「早些年的時候上天界的外圍經常有不服氣的傢夥過來挑戰,要是遇上帝仲還能撿回一條命,要是運氣不好撞上煌焰,那多半是有來無回了,不過還是有些命大的傢夥從他手底下溜走了,因為上天界的力量相生相剋,他們不得不來厭泊島找我醫治,雖然大多數的時候隻要煌焰不鬆口我也無能為力,但我依稀的記得,應該有幾個例外的。」

她抓了抓腦袋想了好一會,畢竟是時隔萬年,就算是自恃為神也實在沒有那麼好的記憶力這麼快回想起來,紫蘇抱歉的拱拱手,像個天真浪漫的小姑娘衝他苦笑了一下:「厭泊島有花靈記錄病冊的,一會我就讓星弦他們去找找,現在你們也不需要太擔心,我會守著她的。」

蕭千夜還想說什麼的時候,他被兄長拽著手腕強行擋在了身後,蕭奕白尷尬的笑了笑,找著藉口把弟弟推了出去,又轉身說道:「我讓小霜過來守著,烈王大人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和她說就好了。」

「嗯。」紫蘇點點頭,一雙眼睛忽然空茫而情不自禁的追著蕭千夜的背影望過去,似是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白光拉出模糊的幻影,在蕭奕白強行拽著他離開關門之後,影子竟然靜靜的凝聚成型,不等紫蘇反應過來,帝仲的嘆息已經清晰的出現在耳畔,依舊是安然溫柔的語調,攪動著烈王的心怦然跳了起來,似乎是沒有意識到他會忽然出現,紫蘇愣愣的呆站了好一會,然後才紅著臉支支吾吾的避開了對方的目光,轉移話題加速說道,「你、你你別擔心,剛才是我不好,這麼多年了我一點長進也沒有,每次遇到棘手的病患就想找藉口推脫,我可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怎麼可以放著病人不管不顧,說什麼讓她自己好轉這種混帳話!」

「是他不好。」帝仲微微笑著,毫不客氣的訓斥道,「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大老遠跑過來為難你,要是煌焰不肯鬆口,這世間最好的解藥就是皇鳥的火種無誤,你無需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不是……不是這樣的。」這一次的紫蘇卻沒有理所當然的接受帝仲的好意,而是努力的挺直後背,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知道醫術的儘頭充滿了太多的無可奈何,很多時候我看著那些滿懷希望來找我治病的人,看著他們痛苦的祈禱,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死去,而我……而我隻能束手無策的在旁邊站著,生命之所以可貴,就是因為它無法被創造,也無法被逆轉,慢慢的我開始放棄了,隻要是治不好的,我連嘗試都不願意。」

紫蘇慚愧的低下頭,雙手在寬大的袖子裡緊握成拳,咬牙:「這麼多年我不僅一點進步也沒有,甚至迷迷糊糊的種植了幾百年的黑色荼蘼,放任自己的弟子將它製成毒品,讓萬千流島無辜的人因此染上毒癮,我一貫自恃為烈山神農氏的後裔,不僅沒有像先人一樣嘗百草救治天下,反而犯下這麼不可饒恕的大罪,要不是蘇木在飛垣被你們發現阻止,隻怕毒品之災還要更加嚴重。」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開始不受控製的掉落,但和啜泣的反應截然相反,眼睛卻還保持著明亮銳利,像個要強的孩子一樣倔強的止住哽咽:「其實蘇木回厭泊島找我的時候,我恨不得直接殺了他泄憤!可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犯了錯不能一死了之丟下爛攤子撒手不管,所以我責令他立刻阻斷山海集內部的毒品交易,先將傳播的途徑徹底掐斷,然後帶著他一起開始研製解藥,一點點黑色荼蘼就能製作大量的毒品,但它根莖裡提取出來可以抑製毒素的東西卻非常的稀少,我也知道如果不能有突破,以現在的方法想要救助數百萬染毒之人隻是杯水車薪,但這一次,我一定一定不會放棄。」

「這件事……不怪你。」帝仲其實也被她的話影響而陷入了某種沉思,空茫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在看著極遠的地方,然後漸漸終於凝聚起來,落回紫蘇的身上,「那時候他選擇放蘇木離開,應該就是考慮到隻有你有辦法解決泛濫的毒品之災,否則以他的性子,不可能那麼輕易的罷手。」

「對不起。」紫蘇的身體微微發抖,重複說了一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