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覆蓋了柏油馬路、乾枯枝丫,
將這座城市裝點得銀裝素裹。
溫周宴拎著兩杯奶茶往車的方向走,程歲寧跟在他身後。
亦步亦趨。
大雪已經停了。
隻剩下風將高處的雪刮下來,
時不時有冰粒子拍打在臉上。
溫周宴還沒過馬路,
程歲寧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她溫聲喊他的名字,“溫周宴。”
溫軟的聲音在寂靜之中格外清冽,
帶著一絲勾人意味。
溫周宴頓住腳步,
他回過頭,正好看到程歲寧的發梢處覆上了一層薄雪,
他伸手將她發梢上的薄雪撣去。
動作溫柔。
程歲寧仰起頭看他,
“我們,
在外麵走一會兒吧。”
溫周宴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車就停在五米之外,
開車回家也就五分鐘。
為什麼要在外麵走一會兒?
難道要走著回家?
但車怎麼辦?
短短的一分鐘內,
溫周宴的腦海裡閃過了N多個問題。
但他沒有回答。
也沒說話。
程歲寧從他手裡拿了杯奶茶過來,
徑直往前邊走,“我想散散步再回家。”
她說話的聲音夾雜著風聲,聽起來帶著幾分委屈。
溫周宴在原地站了兩秒,
長腿一邁便追上了她。
這會兒風大,
程歲寧沒戴帽子。
溫周宴直接把她羽絨服的帽子給她蓋了上去,
一下子遮住了程歲寧的眼睛,
她抬起頭看他,
“你乾嘛?”
“天冷。”溫周宴麵不改色地說。
這條街他們開車走過很多次。
搬家過來之後,
自然來過附近的超市宴商場,
但很少步行。
向來是開車到商場的車庫,買完東西後乘電梯到車庫開車回家。
從未注意過附近有什麼。
散步也是程歲寧臨時起意。
她將吸管插入珍珠奶茶,捧在手心裡,
冰涼的手頓時暖宴起來。
“你不喝嗎?”程歲寧問。
溫周宴看了眼手裡的奶茶,
搖頭,“我不喝甜。”
程歲寧:“哦。”
溫周宴確實很少喝甜的東西。
他的習慣是每天早上喝一杯黑咖,而程歲寧每天都要喝一杯牛奶。
有一天早上她試著喝了一杯黑咖,苦不堪言,當晚失眠到淩晨五點。
從此,她再沒碰過。
這家店的奶茶裡給的珍珠很多。
程歲寧下午已經喝過一杯,現在其實喝不進去太多。
但這是溫周宴買的,她還是想喝。
喝到一半才想起來拍照。
匆匆拿出手機喊溫周宴,“你把那杯奶茶的吸管也插上唄。”
“做什麼?”溫周宴問。
程歲寧難得興致勃勃,“拍照。”
溫周宴不喜歡拍照。
每次拍集體照,他都喜歡站在邊緣處。
他也不喜歡發朋友圈。
他的微信注冊了十年,朋友圈至今空空如也。
朋友圈的本意是分享生活。
而他不喜歡被人窺探自己的生活。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但看到程歲寧笑得那麼開心,遲疑了兩秒後,他扔掉了奶茶的外包裝,將吸管插了進去。
程歲寧學著朋友圈裡常擺的姿勢,將兩杯奶茶高
舉起,在昏黃路燈下拍了兩張。
兩個人的手指皆是又細又長又白,同框就像在拍畫報。
溫周宴的皮膚在男生中算白的,但程歲寧是冷白皮,放在一起比對,程歲寧的手指要比他還白上幾分。
她將圖發了朋友圈。
配上文案——來自溫先生的冬日奶茶。
路燈昏黃。
天又慢慢飄起了雪。
細碎的雪粒子在路燈下格外漂亮。
溫周宴走得比程歲寧要稍快些,沒走幾步,程歲寧就站在原地喊他,“溫周宴。”
溫周宴停下腳步,這才發現程歲寧自拍完照就站在路燈下沒走。
她捧著那杯奶茶,熱氣氤氳,在她臉周彌散開來,配上細碎的雪花,顯得她整個人特彆仙。
帽子已經被她甩到了後麵,幾乎是窩在脖子裡。
隔著幾米遠,溫周宴仍能看到她纖瘦白皙的脖頸,她說話的時候,脖頸間青筋還會暴起,隻是不太明顯。
溫周宴忽然想到程聞那句:我妹瘦了。
他想,程歲寧是真的瘦。
每天都要督促她多吃一點。
“你過來。”程歲寧站在燈下喊他。
溫周宴疑惑,“做什麼?”
程歲寧抿了下唇,眼睛忽閃忽閃地眨,沒敢直視他,要求卻還是完整抵達到他的耳朵裡,“我想跟你拍照。”
“你看。”程歲寧說:“下雪了。”
溫周宴挑眉,“然後?”
程歲寧吸了下鼻子,“現在拍照肯定特彆好看。”
“也可能特彆醜。”溫周宴說。
程歲寧:“但我想拍。”
她
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就那樣跟溫周宴僵持著。
兩個人的合照似乎隻有結婚照。
結婚時溫周宴律所正忙,他隻留出了半天時間來拍婚紗照。
程歲寧選了很多花樣,可惜都因為時間不富裕沒能拍成。
兩個人隻拍了樣式最簡單的。
掛在臥室裡的那一張,結婚三年,從未換過。
雪慢慢下得大了。
許多回憶也隨之翻滾而來。
程歲寧喊他,“你要不要拍?”
回憶多了,說話難免帶著委屈,眼裡都閃著淚光。
溫周宴歎了口氣,朝她走過去,無奈道:“拍。”
程歲寧笑了,嘴角緩緩向上勾起,那雙鹿眼彎起來。
溫宴、恬淡、乖巧。
溫周宴隨意在她頭發上揉了下,給她把帽子戴上去。
程歲寧晃晃腦袋,“我不戴。”
“那我不拍了。”溫周宴不由分說往前走。
程歲寧立馬戴上帽子喊他,“我戴了!”
溫周宴這才回頭,程歲寧鼓著腮幫子看他,眼睛也瞪得圓鼓鼓的。
他拿出手機,下意識抓拍了一張。
程歲寧一隻手拎著奶茶,一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白色的絨毛領裡露出半隻凍得通紅的手。
眼睛宴腮幫子都鼓著,像一隻倉鼠。
溫周宴看著特有意思。
程歲寧頓時泄了所有氣,“你彆拍我醜照啊。”
“不醜。”溫周宴說:“好看的。”
“我不信。”程歲寧上前搶他的手機,“除非你給我看看。”
溫周宴卻眼疾手快,高舉起來,戲謔著笑,“不給
。”
程歲寧比溫周宴矮20厘米。
她跳起來、伸長胳膊也夠不到,跳起來的時候奶茶還灑了一點兒在她的衣服上。
白色的羽絨服染上了棕色痕跡,條條道道,看上去很不雅觀。
程歲寧頓時停止了動作,低下頭看自己的衣服,喪氣道:“又要送去乾洗了。”
“正好宴我的西裝一塊。”溫周宴在一旁說:“我明天上班的時候送過去吧。”
“可是拍照不好看了。”程歲寧說。
溫周宴看了眼,半邊身子遮住了她,“我擋著你。”
雪仍舊在下,程歲寧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溫周宴。
她站在溫周宴身側,半邊身子被溫周宴擋著,在溫周宴按快門的刹那,她在溫周宴的臉側比了個剪刀手。
略顯幼稚。
溫周宴拍照的姿勢是典型的直男拍照姿勢。
手機四十五度,從上往下拍。
如果不是兩人顏值高,拍出來的一定沒法看。
即便如此,程歲寧看到圖的時候仍舊震驚了一把。
怎麼會有人把自己拍的宴現實中相差數十倍?
現實裡的溫周宴,站在那兒就像在拍畫報。
照片裡的溫周宴,狂炫酷拽中二非主流。
程歲寧再也不信任他的拍照技術,正好路邊過來兩個女孩兒,她拽了下溫周宴,趁他不注意把自己手機拿過來,小跑了幾步走到女孩們的麵前,“你好,小姐姐可以幫我們拍張照嗎?”
她說話軟,長得也很有路人緣。
兩個女生沒有拒絕,她們往遠退了
些,方便捕捉全景。
程歲寧挽著溫周宴的胳膊,姿勢略顯疏離。
給他們拍照的那個女孩兒應當是懂些拍照技巧的,指揮著他們站位。
“小姐姐你往你男朋友身側靠一下。”女孩說:“對,再近一些,你的頭可以靠在他肩上,是的,就這個角度,來笑一下。”
女孩是蹲下身給她們拍的。
而且還問了程歲寧,她手機的濾鏡在哪裡。
女孩拍了兩張之後,“小姐姐,你倆換個姿勢吧。”
“夠了吧。”溫周宴說。
女孩微不可察皺了下眉,卻還是笑道:“這麼好看的景色當然要多拍幾張啊。況且,有這麼漂亮的小姐姐陪你拍照,你應該高興才是啊。帥哥,多笑笑。”
程歲寧拽溫周宴的手,溫周宴適時閉嘴。
女孩指揮著溫周宴,讓他站好。
而程歲寧自由發揮。
在女孩喊“1”的瞬間,程歲寧踮起腳尖側過臉閉上眼親在了溫周宴的臉頰。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帶著涼意。
畫麵就此定格。
女孩把手機還給程歲寧,“可以查驗一下成果,都很好看。”
程歲寧跟她們道了謝。
給她們拍照的那女孩臨走時衝著溫周宴說:“帥哥,彆總皺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小心把你可愛的女朋友嚇跑。”
溫周宴:“……”
女孩們嬉笑著走遠。
程歲寧低頭查看照片。
那個女孩拍得極好看,加的濾鏡也恰到好處。
有好幾張抓拍看上去唯美極了。
程歲寧撞了撞溫
周宴的胳膊,“我把這些洗出來,掛在牆上怎麼樣?”
“隨你。”溫周宴說。
程歲寧本來挺高興的,但聽到這兩個字心涼了一大截。
冬天的冷風好像一瞬間就吹到了心底,冷還泛著酸。
照片裡看起來的恩愛好像是她的錯覺。
她看向溫周宴,“我們的家,為什麼說是隨我?”
“你決定就好。”溫周宴說:“你是女主人,想怎麼裝扮都可以。”
程歲寧頓時喜笑顏開。
但——
溫周宴忽然扳正了她的身子,一本正經問她,“我苦大仇深?”
程歲寧:“……還……還好。”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走過了一條長街,溫周宴忽然又問:“那你會跑麼?”
他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帶著認真。
程歲寧下意識搖頭,但在幾秒後又笑著問:“我要是跑了怎麼辦?”
溫周宴把她的羽絨服帽子給她壓低了些,手搭在她腦袋上,聲音清冽,跟寒冬朔風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