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段慧(1 / 1)

回到旅社的房間,穆斌輕輕地關上門扉,坐在床上,隨即閉目凝神,任由思緒在腦海中如潮水般湧動。腦海中,今晚的行動藍圖逐漸清晰,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畫麵在眼前移動,環環相扣。郭天放提及的那位女保鏢,成了今晚行動中的首要目標,保鏢的職責應該離保護人最近,應該隱匿在東西廂房中的一間,心裏暗自盤算著如何先一步控製住她,才能確保行動的順利進行。傍晚時分,穆斌漫步至蒙學巷附近的一家小飯館,隨意點了幾樣小菜,細心捕捉著周圍食客們的隻言片語,看看有沒有關於16號院落的信息。然而,一番聆聽下來,除了市井的瑣碎與喧囂,並未接收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眼底閃過失望,默默地吃完了飯,淡然結賬,起身離去。離開飯館後,故作閒適地漫步於巷弄之間,實則是對蒙學巷16號又一次細致入微的偵察。仔細觀察著院子的四周,製定好晚上行動後逃跑的路線,如何快速回到旅社。確認無誤後,招手喚來一輛黃包車,吩咐車夫前往渡口碼頭,就近找到一家名為:鴻賓旅社。在旅社中,又迅速辦理了一間客房,支付完後,匆匆離開旅社,借由黃包車的掩護,悄然返回了福安旅社。夜深人靜,穆斌換上了夜行衣,身影如同夜色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從旅社溜出,身形緊貼於牆根的陰暗處行走,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步伐輕盈,很快便來到了蒙學巷16號的院落,蒙上黑色紗巾,戴上兜帽,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眸,掃視著四周。經過兩次觀察發現院落東南角的圍牆並不高,迅速從背包中取出一雙特製的手套,戴上後,身形一展,動作變得異常敏捷,利用精湛的攀爬技巧,輕鬆地翻越了圍牆,動作輕盈迅速,整個過程流暢,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進入院子後,立即屈身藏於牆角的陰影之中,宛如一塊靜止的石頭,與夜色融為一體。屏息凝神,雙眼如炬,掃視著眼前的每一寸空間,等待著任何可能的風吹草動。三十秒的時間,漫長又短暫,最終,當確認並未引起任何注意時,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眼中閃過小小的得意,便開始悄無聲息地向目標房間移動。接近了東廂房,透過窗戶的縫隙,能聽到裏麵輕微的呼吸聲,從背包中取出一顆蒙汗煙霧彈,輕輕打開窗戶,正準備擰開時,就在這時,三枚飛鏢“嗖嗖嗖”地射向穆斌。穆斌反應極快,趕緊低頭躲閃,身體在地上一滾,躲過了致命的攻擊。月光下,看到其中一支飛鏢釘在窗戶沿上,竟然是一種日本特有的手裏劍。很快意識到對方可能是日本人,不再猶豫,猛地踹開房門,房內又是幾枚手裏劍飛出。身體微微側移,斜著進入房間,一個箭步衝向女保鏢。女子手握匕首向穆斌脖頸刺來,穆斌反應迅速,身體一閃,女子的攻擊落空,手掌翻轉反握匕首,由刺變紮,紮向穆斌的側麵身體。穆斌趕緊後退,同時手中也亮出了自己的匕首。看到對方女子處處都是殺招,對付來中國的日本人也不留手,兩人你來我往,抓住機會一個側身,趁女人躲閃不及,穆斌手中的匕首先刺腰部,再刺心口,血液從傷口中迸射出來,女保鏢還想反擊,穆斌動作太快,已經繞到身後,用匕首刺入脖頸,女保鏢當場斃命,鮮血染紅了地麵。打鬥的聲音很快就驚動了其他人,兩個女人已然趕到東廂房,透過月光看到穿夜行衣的穆斌,同時也看到了倒在血泊的女保鏢。其中一名女子聲音中帶著驚恐和憤怒喊出:“純子。”直接衝向穆斌。兩個女人突然闖入,穆斌也非常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掏出手槍,連開兩槍,兩人應聲倒地。槍聲劃破寧靜的夜空,穆斌快速找到書房,推開書桌,找到暗格,提起裏麵的小皮箱,正要離開,就看到書房門口站著抱著孩子的女人,正看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無助。穆斌此時已經認定段慧是日本特務,正打算開槍將段慧擊斃,又看到她手中抱著熟睡的孩子,動作便停了下來,段慧的聲音顫抖帶著絕望:“求求你,帶我們離開。”聽到這句話,穆斌心中一緊,不知道這是什麽套路,直覺告訴自己,眼前的女人和孩子並不是敵人。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拎著箱子,右手握著手槍,來到段慧跟前,冷冷地說道:“想活命,你就跟我走。”段慧抱著孩子,跟著穆斌往屋外就走。此時槍聲已然驚動周邊的街坊鄰居,有些多事的人已經走到了蒙學巷的石板路上,尋摸著哪裏傳來的槍聲。穆斌打開院落後門,迅速轉身,對身後的段慧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跟上。一路快走,腳步匆匆,穿過夜色中的巷子,直到福安旅社那昏暗的燈光映入眼簾。旅社登記工作人員也被槍聲驚醒,看到穿夜行衣的穆斌帶著抱著孩子的段慧進入福安旅社,臉上露出了驚訝與疑惑。“你不是說一個人住嗎?怎麽突然多出來了兩個,按規矩,你要加錢。”工作人員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滿。穆斌聞言,冷冷地看著工作人員,眼神直視著登記員,帶著幾分怒意:“啊,我接老婆孩子回來居住,還要加錢?那我們不住了,這就去收拾東西,馬上就走。”說完,就直奔客房。段慧在後麵聽到穆斌的話,心中如鼓點般急促跳動,眼神在穆斌與登記員之間遊走,緊緊抱著懷中的孩子,兩隻手不自覺地收緊,一個人站在旅社大廳,靜靜地等待著穆斌。穆斌回到客房,快速換上乾淨的衣服,一邊將沾滿血跡的夜行衣和小皮箱塞進自己的行李箱中,動作非常的嫻熟,沒有任何遲疑,快速整理完後,提著行李箱,來到旅社大廳,用手輕輕的拉了一下段慧,示意跟自己離開。福安旅社的人員還想要出來阻攔,就看到穆斌與抱著孩子的女人已經走出旅社,心想押金都不要了,是不是傻了。路上,穆斌轉身看向跟著自己的段慧,眼神柔和了幾分,鏗鏘有力的聲音:“你叫段慧對吧,你若信我,就跟我繼續走。不信,你現在可以自行離開,我絕不阻擾。”段慧望著穆斌,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依舊緊緊抱起自己熟睡的兒子,站在穆斌身邊,眼神中透露出信任和依賴。穆斌見狀,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接過熟睡的孩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箱子,段慧緊隨其後,兩人就這樣,走了幾條街巷,夜色中的江北顯得格外寧靜,終於,看到了兩輛黃包車。穆斌將段慧母子安置在車上,然後自己也坐進了另一輛黃包車。說道:“渡口的鴻賓旅社。”兩名車夫拉動車把,車輪緩緩轉動起來,載著兩人駛向渡口的方向。秋天夜風輕拂,月光如水,穆斌抱著熟睡的孩童,提著箱子,步伐穩健地走進了鴻賓旅社,段慧緊跟其旁。旅社內,登記工作人員正從朦朧的睡意中醒來,揉著眼角,看到眼前一家三口溫馨的一幕,立刻露出了熱情的笑容:“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我們這兒剛好有套房空著呢。”臉上保持著平靜的穆斌,隨即故作隨意地說道:“哦,是這樣的,我之前預定的房間,現在想換成一間套房,您看方便嗎?”工作人員聞言,快速翻開櫃麵上的賬冊,指尖在紙張間快速劃過,片刻後抬頭,語氣中略帶歉意解釋道:“您原先的是單間,一晚是2銀元,押金6銀元,不過單間轉套間,單間房錢不退,差價和押金得重新計算。”穆斌點點頭,開口問道:“店家,你看還需要多少?”工作人員補充道:“套飯一晚5銀元,押金15銀元,總共20銀元,減去您原先已付的,還需要補14銀元。”穆斌將孩子輕輕地遞給段慧,動作中還是非常的小心謹慎,孩子依舊沉浸在夢鄉中,對外界的紛擾渾然不覺。穆斌伸手入懷,摸索了一番,這才想起上一家旅社的押金並未退還,臉上閃過尷尬,顯然意識到口袋裏的銀元不足。段慧察覺到了穆斌的窘迫,一手穩穩地抱著孩子,一手從身上掏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遞到穆斌眼前,眼神中滿是理解。此時穆斌看了段慧一眼,心中湧起暖流,沒有言語,隻是默默接過沉甸甸的荷包。輕輕打開,隻見荷包裏幾根小黃魚與少量銀元,從中拿出了5個銀元,加上自己口袋裏的銀元,湊齊14個穩穩的放在登記櫃麵上。旅店小二動作麻利地清點好數量並收好銀元,重新開出了一個新的收據,交到穆斌手中,同時不忘提醒:“之前的收據已經作廢,現在這張是最新的,請您收好!”穆斌點點頭,將收據仔細疊好,放入荷包,隨後一把將荷包塞到段慧手中,段慧緊緊握住荷包,沒有多言。店小二見狀,此時已經走出櫃台,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步伐輕快地引領著穆斌、段慧兩人向後院走去。來到套房門前,就見店小二輕輕推開房門,一邊介紹著房間的設施,一邊提醒到:“客官,先跟您說好了,這兒的規矩是,雖然現在已經是午夜,到了白天十二點就算一天。如果過了時間,就算另外一天,可就要重新計算費用。”穆斌微微一笑,眼神中帶著幾分不耐煩,依舊保持著禮貌:“知道了,多謝提醒,你下去吧,我們要休息了。”店小二聞言,立刻會意,腳步輕盈的退出房間,還不忘輕輕帶上房門,整個過程中,臉上始終掛著那職業的微笑。房門被輕輕合上,穆斌將手中的箱子穩妥地放在地上,隨後緩緩轉身,目光在套房內四處檢查,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確認無誤後,鬆了一口氣,才發現這是在江北的旅店。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坐在床沿、神色複雜的段慧身上。段慧看到穆斌在房間裏的行為,眼神中閃爍著好奇與不安,雙手緊緊環抱著懷中的孩子,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穆斌輕輕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段慧麵前,儘量讓自己語氣顯得溫和:“段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並無惡意,如果你現在不累,能否跟我說說你院子裏日本人的事情嗎?”此時的穆斌抬頭才真正的仔細打量起眼前的段慧,臉龐白皙如玉,五官精致柔美,眉如遠黛,微微蹙起,似乎藏著心事。雙眸明亮如星,透著淡淡的憂愁。身上穿著一件簡單卻不失高雅的長裙,裙擺輕輕垂落,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香肩圓潤,鎖骨清晰,優美的線條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動人,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散發出女人的柔美與堅韌。段慧看到穆斌正注視著自己,眼神中並無侵犯之意,輕輕把懷中的孩子放在床上,緩緩站起身,手指輕輕觸碰著長裙的係帶,眼中閃過決絕,似乎下定某種決心,說道:“我不知道你叫什麽,隻要你保證不傷害我的兒子,我願意付出一切。”穆斌看到眼前女人的動作,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製止了段慧繼續下去的動作,說道:“段小姐,請不必如此。麻煩你把衣服穿好,今日之事,純屬偶然,我隻是想知道你和郭天放以及家中三名日本女武士的事。”聲音中帶著歉意,試圖讓段慧感受到誠意。聽完穆斌的話,段慧瞬間臉頰白裏透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整理好長裙,端坐在床邊,雙手交放在膝上,以一種既戒備又期待的眼神看著穆斌,確認收到對方的誠意,“我們這一路走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眼神中多了一分期待。穆斌看到段慧整理好長裙,回到椅子上,坦然答道:“我是特務處的穆斌,那麽,段小姐能否告訴我,為什麽要我救你?”“特務處。”段慧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三個字,臉色立刻變得有些害怕,臉色變得蒼白,眼中閃過恐懼。很快,強作鎮定,開始講述起自己的遭遇,我的父親是金陵大學老師段澤恩,因對時局的憂慮與同情,與很多地下紅黨有過交集,卻成了父親命運的轉折點。1930年春,黨務調查科來到我們家中,將我父親以“地下共非”之名逮捕入獄,當時消息震動了金陵大學。我是家中的獨女,麵如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所措,經過父親學校同事找關係走門路,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結識了郭天放。段慧眼神中閃過痛苦,繼續說道:郭天放看中了我的容貌,隻要我答應做他的女人,就想辦法解救父親,在親情與尊嚴的天平下,想到父親為我付出的一切,此次為了父親的生命,我選擇了妥協。那年歲末,一場更為殘酷的清洗行動悄然展開,所有與紅色力量有關聯的人都被秘密處決。郭天放不知道通過什麽手段保住了我父親的性命,但我父親得知真相後,痛心疾首,認為我玷汙了父親的名聲,讓父親顏麵掃地,從此與我斷絕了父女關係。此時我已身懷六甲,我本不想把這個孩子生出來,郭天放威脅我,如果孩子沒了,就殺我全家,我隻能答應。便將我安置在城外江北蒙學巷的宅院,並安排三名女子作為我的看護,實則就是監視。郭天放雖不時前來探望,卻帶來物質上的富足,首飾錢財數不勝數,每每看到那三名女子,就感覺是郭天放對我無聲的警告,提醒著我不要亂來。去年父親因為憂鬱成疾,含恨而終,我隻能在遠處看著父親的葬禮,而不能前去祭奠,怕我的醜事讓死去的父親蒙羞。隨著她的敘述,眼神中時而憤怒,時而哀傷,仿佛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在她眼前上演。穆斌靜靜地聽著,目光中有同情與理解,更多的是思考,下一步該采取什麽樣的行動,才能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又能妥善安置眼前母子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