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斌手中提著一個略顯沉重的箱子，臉上掛著歉意的笑容，步入涼亭之中。輕輕放下箱子，伸出右手，誠懇地說道：“趙兄，真是對不住，剛才有些事耽擱，讓趙兄久等了。”趙春和見狀，連忙站起身，同樣伸出手與穆斌緊緊握了握，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主動開口問道：“穆先生，方才聽聞您有意興建一座醫藥工廠，不知這工廠的規模大致如何規劃？”穆斌聽完，微微一笑，帶著試探的意味，反問道：“趙兄，實不相瞞，我對建築之事可謂一竅不通，故此留下趙兄，便於請教。想聽聽您的意見，規模嘛，應該在10畝地左右那麽大吧。”趙春和聞言，臉色微變，仿佛懷疑自己的耳朵，驚訝地重複道：“10畝地？穆先生，您說的是真的嗎？”“確實如此，10畝地大小。”穆斌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中更加堅定。趙春和重新打量著眼前的穆斌，心中不禁多了一些敬佩：“我之前做過最大的建築工程也就3畝地，穆先生要建這麽大麵積的工廠，NJ市江浦縣政局會批給你這麽多土地嗎?”穆斌輕輕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地說道：“趙兄，這個就不用擔心了。我自有辦法。”隨即，趙春和挺直了胸膛，語氣中帶著自信與決心：“隻要穆先生能確保這片土地的合法使用，我趙春和定當全力以赴，將穆先生的工廠規劃得儘善儘美。”話音未落，一陣不合時宜的咕嚕聲從趙春和的腹部傳來，頓時麵露尷尬，臉頰微微泛紅，連忙用手輕掩腹部，試圖掩飾這份窘迫。穆斌見狀，立刻解圍道：“看來趙兄忙碌之餘，也忽略了用餐時間，若趙兄不嫌棄，我願邀請趙兄前往聚香閣，邊吃邊聊，如何？”趙春和一聽“聚香閣”三個字，眼中閃過驚喜，聽聞聚香閣是南京最好吃的飯店之一，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既然穆先生如此盛情，趙春和自然恭敬不如從命。”說罷，趙春和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幫忙提起穆斌的箱子，卻被穆斌趕忙擋住，穆斌臉上一笑，自己提起箱子，與趙春和並肩走出涼亭，兩人步伐輕快，前往聚香閣。步入聚香閣幽靜的後院雅間，兩人相視一笑，分賓主落座後，穆斌遞給趙春和菜譜，讓趙春和隨意點自己喜愛的食物。趙春和接過菜譜翻閱時，手指輕觸每一道菜名，顯得有些拘謹，似乎在考慮自己點菜，會不會價格過於太高。穆斌敏銳的察覺到趙春和的謹慎，便對旁邊的小二說道：“今日與趙兄相識，純屬緣分使然，把你們聚香閣有名的菜都來一份，讓咱們好好品嚐。”趙春和聽後，欲言又止，隻好點頭致謝，心中暗自感激穆斌的周到與慷慨。隨著菜肴陸續上桌，兩人的談話也漸漸深入。穆斌趁機將話題引入正事，“趙兄，關於醫藥工廠的地址，我意屬江浦縣浦口鎮浦口碼頭的北麵，你認為如何？”趙春和停下手中的筷子，思索了一下，認真地回答：“那地方確是得天獨厚，如果醫藥工廠落成投入生產後，可以通過浦口碼頭運輸線，無論是南下還是西行，都將是通暢的物流命脈，對於醫藥這種時效性極強的產品尤為重要。”穆斌眼中閃過滿意，繼續試探性問道：“確是如此，但醫藥工廠非同小可，既要保障生產安全，還需要防範外界乾擾，不知道趙兄有什麽建議？”趙春和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高牆深院，自是首要。可以在廣場周圍建立一圈高牆，牆體用磚石結構，既堅固又能有效隔絕外界窺探與侵擾。”“高牆是必須的，”穆斌接著說道：“趙兄，你可知在這亂世之中，是否需要設置一些防禦工事？也不知道趙兄對建築防禦工事有經驗嗎?”趙春和開始思考回憶，說道：“我擅長工廠房屋建築建設，不過我認識一人叫馮傳風，曾經就讀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在軍事工程學上頗有造詣。聽說他在南京軍需署營造司任職，後來我家道中落，也和他就沒什麽聯係了。”趙春和說到這裏，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往昔的懷念，也有對世事無常的感慨。穆斌聽後，點頭表示理解：“我計劃在工廠四周修建防禦工事，加強圍牆，采用厚實的鋼筋混泥土結構，增強抗衝擊能力，並設置瞭望塔，以便及時發現異常。”趙春和聽完穆斌的話，思考後補充道：“同時我還會再設計一套隱蔽的應急通道，一旦遭遇襲擊，工人和重要物資可以快速轉移到浦口碼頭，順江而下往西。”穆斌拍手稱讚道：“趙兄果然心思縝密，此等布局，實乃高瞻遠矚。回頭我去找找你那位朋友，同時籌備組建個鄉鎮保安大隊，平時維護治安，戰時則成為我們的一道防線。”趙春和聽到穆斌的誇獎，端起酒杯敬了穆斌一杯，笑著說道：“穆先生，我們還可以考慮與周邊的駐軍建立關係，爭取他們的支持與保護，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穆斌點頭表示讚同：“嗯。”兩人的交通中，桌上已經擺滿了聚香閣的招牌菜，穆斌親自為趙春和斟酒夾菜，說道：“來，趙兄，趁熱吃，別客氣。”趙春和感激地看了穆斌一眼，兩人邊吃邊聊，氣氛越發融洽。酒酣耳熱之際，穆斌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洋溢著真誠與關切：“趙兄，不知你此刻在何處安身？家中還有何人？”趙春和聽到此問，手中筷子微微一頓，嘴角勉強扯出苦笑，神情掠過淒涼：“自東北淪陷，家破人亡，唯餘我孤身一人，本想投奔南京，加入建築師協會，尋一份安身立命之所，怎奈世事無常，命運多舛，至今仍未有定數。”穆斌注意到趙春和眼中閃過的哀傷，便出言相勸，輕輕拍了拍趙春和的肩膀，語氣溫和：“趙兄，既然來到了南京，這裏便是你的新家。南京雖非故土，隻要你有誌，定能在此地闖出一片天地。”趙春和眼眶微紅，落寞神情中又添了幾分尷尬，卻又不願在人前失態，隻好低下頭，用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裏的飯菜，心中五味雜陳，心中湧起感激之意，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穆斌心細如發，自然察覺到了趙春和的尷尬與為難，深知趙春和估計手頭拮據，不想直接被人施舍，以免傷了自尊心。輕咳一聲，巧妙轉移話題：“趙兄，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你我相識一場，自當相互扶持。我手頭恰好有些餘錢，送你怕被你誤會，你若不嫌棄，便權當是我預付給你的工錢，如何？”趙春和心中一暖，順著穆斌的話，再次端起酒杯敬道：“謝謝穆先生的慷慨，趙某定當全力以赴，做好本職工作，不負所托。”說罷，一飲而儘。此時穆斌從身上拿出100美元，輕輕放在桌上，說道：“錢雖不多，但也夠你在南京生活一段時間，找好住所，到秦淮河問渠茶館找楊掌櫃留下口訊，我得知第一時間來尋你。”趙春和目光觸及桌上的美元，心中湧起一股暖流，100美元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折合銀元也有400左右，心中明白，穆斌這樣做，是對自己的信任與期望，開口說道：“穆先生如此信任，趙某感激不儘。”穆斌微笑說道：“回頭租下土地後，還需要趙兄多費心思設計，這隻是您的預付報酬，回頭我們再詳細討論計算工資事宜。”趙春和不再拒絕，拿起桌上的錢，小心翼翼地放入那陳舊的長衫裏，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穆斌見狀，心中亦是寬慰不已。從剛才的聊天過程中，能夠感受到趙春和是一個有才華、有抱負的人，隻要給一個機會，趙春和定能有所作為。叮囑了幾句，便起身告別：“趙兄，我尚有要事需處理，先行一步，，回頭我去尋你，再談建築設施規劃一事。”趙春和看到滿桌的佳肴也隻吃了不到一半，本想和穆斌一同離開，但見穆斌已然起身，便站起客氣地說道：“穆先生，您請便。”把穆斌送出雅間，回來後獨自一人繼續享用著美食。穆斌在聚香閣結完賬後，隨手招了一輛黃包車，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來到悅來旅社。輕輕敲門，不多時，門被打開，露出了龍雲飛那張剛毅的臉龐。連日的奔波讓穆斌略顯疲憊，走入房間，合上門，開口說道：“龍兄，這些天有什麽動靜嗎？”龍雲飛看到穆斌，邊說邊引著穆斌一旁坐下，語氣關切：“穆老弟，看你一臉倦容，這些日子定是不易。”“還行，一切順利。”穆斌回答道。龍雲飛說道：“房子那邊我已經托付給可靠的掮客，雖然售價會大打折扣，估計這幾天就能出手賣掉，好歹也能解當下燃眉之急。”穆斌聞言，哈哈一笑，“龍兄，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再賺就是。若真到了山窮水儘，咱們就效仿梁山好漢，專挑那日本人下手。”眼神中閃過殺意，語氣帶著玩笑。龍雲飛被穆斌的幽默逗樂，也放鬆了神情，說道：“穆老弟，那最近還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辦的？”穆斌收斂了笑容，目光變得異常認真，把在上海《民國日報》尋人啟事的事情說了一遍，緩緩說道：“這些天，他們就會來找你，我需要你們四人各自租下宅子，分頭行事，既要保持聯係又不能過於集中，地點選擇上需要費點心思，既非鬨事以避人耳目，亦非荒郊以免交通不便。”說完話，穆斌從箱子裏拿出一疊厚厚的美元，剛好一萬，遞到龍雲飛手上，補充說道：“這筆錢，你們儘管用，不必吝嗇。記住，我們是在為更大的目標鋪路，每一分錢的投入都是值得的。”人們常說：手有餘糧心不慌，口袋有錢心不憂。龍雲飛接過鈔票，心想有了這筆錢的支持，辦事的速度也能大大加快，鄭重地點了點頭，“穆老弟，你放心吧，我龍雲飛定不負所托。”穆斌又交代了一些細節事宜，確保龍雲飛完全明白自己的意圖和計劃，然後便離開了悅來旅社。夜幕低垂，繁星點綴，穆斌回到了自家宅院，燈火通明，院中彌漫著一股溫馨濃鬱的人間煙火氣。剛踏入院落，便看到段慧已悄然立於院中，目光溫柔地鎖定著自己，輕聲細語道：“弟弟，你回來了。”“嗯，回來了。”穆斌簡短地應了一聲，手中緊握著行李箱，步伐不自覺地邁向書房的方向。段慧看著穆斌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微妙的陌生感，隨即關切的問道：“你吃過晚飯了嗎？要不我給你下碗麵條？”穆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帶著幾分歉意的笑容：“姐，不必麻煩了，我手中還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說完，輕輕推門進入書房。書房內一切如舊，保持著離開時的模樣，靜謐而整潔。穆斌將行李箱中的鈔票一一取出，仔細清點後，整齊地放置在衣櫃下的暗格中。隨後，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裏找出那份日文情報和地圖，在書桌上展開，審視著“一二八”淞滬抗戰的線路圖分析。地圖上，楊樹浦沿黃浦江的防禦工事布局清晰可見，終於明白日本人的戰略意圖，回想起之前在軍校教官講過整個抗戰的過程。日軍為什麽會在淞滬抗戰中退敗？主力軍進攻吳淞口岸，遭遇19軍的頑強抵抗，阻止日軍登陸，雙方圍繞著吳淞口炮台陣地進行反複爭奪，最終被國軍挫敗，登陸失敗。與此同時，日軍向閘北發起攻擊，被19軍第五團預備隊從閘北西北對日軍進行包抄成功，日軍死傷百餘人撤退，同時將閘北日軍擊潰。連續數日，日軍不斷向楊樹浦口岸增兵，都遭遇19軍的英勇抵抗，後來中日在英美法意四國調停於在上海進行停戰談判，雙方簽訂《中日雙方停戰及日方撤軍協定》。協議規定日軍撤至上海公共租界北區、東區及虹口越界築路各地，恢複“一二八”以前狀態，國民政府承認上海為非武裝區域，不駐軍隊。反觀日本仍保留上海公共租界駐兵權，而國軍卻不能駐軍上海，隻能留有警察和保安隊。這也是日本全麵發動戰爭最好的登陸區域。轉而，穆斌又拿出南京地圖，手指輕輕滑過即將要建設醫藥工廠的位置，重重地畫了一個圓圈。這裏，1937年12月12日，日軍正是通過這裏拿下浦口鎮口岸碼頭，對南京城進行了東西合圍，數十萬百姓軍民因此陷入絕境，也就有了後麵日本人對南京犯下的滔天罪行。深吸一口氣，決定在此構築起一道堅實的防禦工事，哪怕隻能拖延一日，也能為無數生命贏得寶貴的生存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