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等做完這最後一件事。(1 / 2)

挑了個良辰吉日,何初三磕頭進香,飲雞血,拜入驍騎堂,是為副堂主崔東東的門生。因他在投資理財方麵的專長,被委任為驍騎堂旗下的“投資顧問”,不但為公司提供投資谘詢,也私底下為兄弟姐妹們提供個人理財服務。驍騎堂內一時理財之風盛行,平素花錢大手大腳、毫無計劃、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古惑仔們開始三千五千地存起了私房錢,攢夠了一定數額,就去找何顧問“小錢生大錢”。何顧問手下沒有一兵一卒,沒有替幫會打砸搶燒、流過一滴血淚,卻迅速地籠絡了大把人心,成為萬眾仰慕的一顆新星。甚至連江湖上其他幫派都有所耳聞,弟兄們給他起了個江湖渾名,就叫“撈財童子”。

幸而他阿爸沒機會接觸這些江湖傳聞,否則恐怕要提起掃帚,將他打成個斷腿童子。

在牢裡的夏大佬,跟何阿爸一樣,對這江湖傳聞一無所知,依舊過著每天吃吃喝喝、玩一玩監獄爭霸賽、收一收馬仔的老日子。不過他並沒強迫那天所救的新馬仔秦皓拜他作大佬,他救秦皓,不過一時興起,見這小子身手不錯,頗有傲氣,被大蟒等人糟蹋了實在可惜。雖然美其名曰“看上了”秦皓,但其實秦皓那張酷似青龍的臉,時時提醒著他過往發生的一切,秦皓孤僻冷漠的性格,也與青龍截然不同,這假冒偽劣品釘在眼前就跟一根刺似的,實在讓他舒坦不起來。

好在秦皓這人也非常不給麵子,即使被他救了,也依舊獨來獨往,並沒有時常出現在他麵前礙他的眼。

兩不相乾的日子過了半個月,中秋節到了。監獄裡給眾囚犯放了一天假,不用做工,且每人派發了兩枚月餅,午餐加雞腿。眾囚犯在食堂裡歡天喜地,典獄長前來問候,祝大家節日快樂的同時,還稱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眾囚犯於是齊聲給他唱了首《祝壽曲》,歡送典獄長。

待到典獄長一走,場麵就歡騰得亂了套。幾個潮州佬跳上桌子齊聲唱起了《愛在深秋》。

“如果命裡早注定分手,無需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不朽,怎會分手……”

和盛會的人在下麵拍著桌子鬥起了歌,“未怕罡風吹散了熱愛!萬水千山總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證!”

“情同兩手一起開心一起悲傷!彼此分擔總不分我或你!你為了我,我為了你,共赴患難絕望裡,緊握你手!朋友!”驍騎堂的人馬齊聲獻唱一首《朋友》。

食堂裡一時間熱鬨翻天,歌聲此起彼伏。連看守的獄警們都被感染,跟著小聲地哼起了調調。熱火朝天的氣氛中,夏六一一邊敲著盤子給自家兄弟們打拍子,一邊四下望了一望。他警覺心強,知道越熱鬨就越有人想抓緊機會搞點兒什麼亂子。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角落裡端著食盤的秦皓,以及從背後偷偷向他走去的大蟒和幾個沙家幫弟兄。

夏六一在桌底下踹了大疤頭一腳,示意他過去看看。

作為獨來獨往的高危分子,秦皓的警覺性也不低。大蟒剛剛靠近就被他發現,他停下腳步,轉身戒備地冷視大蟒。

“叫阿皓是吧?”大蟒冷笑道,“我聽在外麵的朋友說,你打起架向來不要命。”

秦皓一言不發。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不吭不聲,不討人喜歡?夏雙刀乾了你一夜就把你甩了?”

秦皓翻手一掀盤子!大蟒冷不丁被油膩飯菜甩了一臉!在狼狽躲閃的同時破口大罵出聲,“操/你媽!”

“操的是你爹!”大疤頭帶著兩個人擠了進來,“這是我們驍騎堂的人!你們沙大佬沒教你們規矩?!”

“喲,你們夏大佬穿過就扔的破鞋,也不許別人踫?!”

大疤頭作為驍騎堂二號“紅棍”,跟一號小馬不是一個路數,鬥嘴不行,隻乾實架,當即懶得跟他廢話,卯起袖子一拳就砸了上去!

大蟒踉蹌退出幾步,啐出一口血,嗷一聲吼叫衝了上來,掄起的拳頭卻頓在了半空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夏六一單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直握得他虎口吱嘎作響,大蟒吃痛慘叫,被夏六一扣著手腕朝下一摁,當即身不由己地彎成一隻蝦米。

“放!放手!啊啊啊——!”

“跛沙?你的人,你不管管?”夏六一回頭衝不遠處坐著的沙大佬道。

跛沙皺著眉頭,也是覺得丟人現眼,對大蟒喝道,“行了!回來!”

一場風波就此解除,夏六一轉身回桌,邊走邊道,“把他帶過來一起坐。”

“我不用你出頭。”秦皓在他身後道。

夏六一頓住腳步。

“我跟你沒任何關係,不用你出頭。”秦皓重復道。

猝不及防地,他眼前一花,被夏六一拽著頭發一腦袋狠扣在了桌上!夏六一貼著他耳朵陰狠地罵道,“你他媽以為老子想給你出頭?老子那天晚上當著所有人的麵救了你,從此以後你就是驍騎堂的人,你以為大蟒剛才是真對你有興趣?他踩的是老子的臉!你從此以後乖乖跟著老子,少他媽惹事!還有,再像剛才那樣給臉不要臉,老子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狠狠將秦皓的腦袋往桌上一摜!示意大疤,“帶過去!”

“是!”

秦皓的床,也被夏六一安排到了自己隔壁。他看出來了,這小子不僅不服軟,而且半點不懂人情世故,是一塊放在角落裡悄無聲息都能惹出是非的臭石頭。再讓這小子單獨待著,不出三天就能死得不明不白。

……

監獄的夜最是漫長煎熬,夏六一聽著隔壁床秦皓翻來覆去的響動,自己心裡也是煩躁不已。放在錢夾裡隨身了近十年的相片,青龍沉默抽煙的側影,在他腦中不斷閃現。

她是我姐姐!她喜歡你!

那你呢?

我……我是你的馬仔,是你拜過堂的門生。我認你作大佬,就會跟你一輩子。

他抱著我的時候,我很仔細看他,他在想別人!他的樣子肯定是在想別人!他要想著別人才能抱我!你說那個賤人、那個狐狸精是誰!她哪點比我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一個女人需要的不是這些!你明明知道!你能不能真心……

我不能。

小六,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

小六……

夏六一發出一聲壓抑而暴躁的氣音,狠狠地握緊了胸前的玉佛,將它按進自己胸口,想以此壓迫心臟驟起的劇痛。他竭儘全力地逼迫自己思念著何初三,想他厚著臉皮抱著自己的腰撒嬌,想他肉麻兮兮地捧著自己的手往臉上貼,想他將裝了玉佛的小盒子推過來時臉上羞澀而又期待的笑容,他竭儘全力地用那笑容掩蓋心裡一切的血腥汙穢、一切暴虐嗜殺的衝動。

六一哥,出來以後洗白吧。我不想再這樣見不到你了。

夏六一深深吸進了一口濁氣,緩慢而深重地吐了出來。

他會洗白的。等他做完這最後一件事。

……

大疤頭睡在離夏六一較遠的一個下鋪,四仰八叉,鼾聲震天,粗壯的手腳都掛在床外頭,冷不丁被人輕踹了一腳,驚醒過來。剛要質問是誰,就被夏六一捂住了嘴。

“是我。”夏六一低聲道。又朝他上鋪拍了幾下,上頭躺著的驍騎堂兄弟自覺地爬下床,滾去找其他弟兄一起擠睡了。

“大佬?怎麼了?”

夏六一用隻能他倆聽見的極低聲音問,“準備得怎樣了?”

“準備好了,除了邢sir,還買通了蝦皮的一個馬仔。邢sir這幾天會找借口把和盛會的其他人調到其他宿舍,隻留下蝦皮和那個馬仔,晚上馬仔會引蝦皮進澡堂。刀我會事先藏在暖水管後麵。”

“到時候我進去。你帶著人守在門口。”

“是。”

夏六一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床。秦皓仍未睡著,悄無聲息地躺在黑暗中看他走動,夏六一察覺到他的目光,突然轉頭瞪向他。秦皓馬上闔了眼,翻過身去。

媽的,夏六一在心裡罵了一聲,他現在看到這小子就心堵,真想把他那張臉用刀子刮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