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等做完這最後一件事。(2 / 2)

第二日無假,犯人們照例被車運往了附近采石場勞作。正是秋老虎回巢的季節,晌午陽光熱烈,火辣辣地燒灼在皮膚上,海風一卷,好似能將整張燒焦的皮剝掉。勞作的犯人們時不時停下來抹汗,將身上透濕的背心脫下,擰乾了,再頂在頭上。更有甚者熱得將褲衩都脫了下來,不出片刻便被烈日燙了蛋,火急火燎地重新套上。

作為獄霸,夏六一在這種事情上當然是能偷懶就偷懶,將工活都扔給了手下馬仔,他戴著頂大草帽,蹲在獄警看不見的死角裡吞雲吐霧。赤裸的脊背上縱橫伸展著長長短短密密麻麻的舊傷疤,被高溫烤出濃鬱的黑紅色澤,整個人像是要燃燒。

遠處突然響起了激烈的爭吵聲,越來越多的人朝那個方向聚集而去。夏六一不耐煩地掐了手頭半根煙站起來,習慣性想扔,想起現在在牢裡得省著點兒,隻能掐滅了塞進褲兜。

“怎麼了?”他拉住正往那方向張望的一個馬仔。

“好像是大疤哥,跟人吵起來了。”

大疤頭這架吵的也冤枉,他本來就不是胡亂惹事的性子,好好地乾著活兒,突然被沙家幫的人揪住,硬說他故意倒掉了自己剛裝好的一筐石料。大疤頭自然不肯認,雙方一來二去就掐了起來。沙家幫的大蟒從近處跑過來,一見大疤頭就怒火中燒,新仇加舊狠,一拳揍上來,二人霎時打作一團!

夏六一趕到的時候,驍騎堂和沙家幫的人馬已經幾乎全部加入了戰局,打得不可開交。遠處獄警嘟嘟地吹著哨子,正一邊摸電棒一邊朝這邊跑。

“都住手——!”夏六一喝道。眼瞅著沙大佬也一瘸一拐往這邊趕,“跛沙!叫你的人住手!再打下去我們全得關禁閉!”

兩個大佬在各自手下麵前都頗有威信,高喝了一聲,雙方人馬便意猶未儘地住了手。大疤頭氣喘籲籲地站在正中,夏六一皺著眉剛要向他訓話,大疤頭突然神色一滯,捂著腹部倒了下去!

包圍著他的人們下意識退後幾步,大疤頭栽倒在地,汩汩鮮血從他指縫間噴湧而出!

而大蟒呆站在他旁邊,手裡抓著一支削尖的牙刷柄,上麵還滴著血。

夏六一麵色瞬寒,殺意驟起,一招鎖喉向大蟒扣去。嚇呆了的大蟒毫無防備,眨眼就被夏六一卡住了喉嚨,掙紮著發出吱嘎聲響。

“不,噶……不是……噶……我……”

“夏雙刀!放開他!有事好商量!”跛沙撲上來想拉架,被夏六一一腳踹開老遠。驍騎堂人馬群情激憤展開了攻擊,雙方頓時再次打作一團!

獄警們暴喝著衝上來,先就齊齊把電棒紮到了夏六一身上!夏六一抽搐著栽倒在地,正對上一旁血泊中同樣抽搐的大疤頭。大疤頭捂著滿腹鮮血,虛弱呻吟,“大佬,別打了,大佬……”

夏六一咬牙悶吼,掙紮爬起,被一棒抽中腦後,徹底暈死過去。

……

他醒來的時候,趴在禁閉室裡。禁閉室在地下,與外頭烈日高溫截然不同的陰冷。夏六一渾身上下隻穿了一條褲子,被凍得接連打了好幾個哆嗦,終於清醒過來。

他頭痛欲裂,眉頭也被擦傷,一邊眼楮腫得幾乎睜不開。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搖晃幾步,攀到門口鐵欄邊。

“醒了?”站在門口走廊上看守的獄警問。

“我兄弟呢?”

“被捅那個?送醫院了,還活著。”

“大蟒呢?”

“跟你一樣關起來了,”獄警道,“他說他沒捅人,牙刷是被人趁亂塞到他手裡的。”

夏六一皺起眉頭,卻牽扯到眼楮傷口,低哼了一聲。

獄警扔了根煙給他,勸道,“你就別惦記大蟒了,你刑期才幾個月?真把大蟒殺了,想在這兒住一輩子?”

“他傷了我兄弟。”夏六一陰冷道。

“你們這些古惑仔,真以為自己義薄雲天啊?”獄警嗤笑道,又扔了一盒火柴給他。“抽根煙消消氣吧,夏大佬,你還有兩天禁閉要蹲。”

夏六一在禁閉室裡待了整三天,跟所有被關禁閉的人一樣,出來時都滿臉胡渣,神情憔悴,頭腦昏沉。跟他一起出來的沙大佬,腳步都有些虛浮,走幾步就停下來頓一下——禁閉室陰濕,他那條曾斷掉的腿一直在犯疼。

他強忍著快走幾步,跟上夏六一的步伐,一邊與他並行一邊低聲道,“夏雙刀,那把牙刷的確是大蟒的,但他不可能帶去采石場捅人。大蟒再衝動,沒我的允許也不可能對你的人下殺手。”

夏六一輕笑一聲,“所以沙大佬是想說,大蟒的確得到了你的允許?”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絕對沒有指使他做任何事。平時小打小鬨也就罷了,真死了人,對我有什麼好處?”

“沙大佬,收聲吧。你救不了大蟒的命,”夏六一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如果我查清楚是你指使的,你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跛沙又氣又急,低聲罵道,“夏六一,我們倆鬥成一團,最後便宜了誰?你怎麼不用腦子想想?你比當年郝承青差遠……”

話沒說完他就被夏六一扼著喉嚨頂在了牆上,“你他媽閉嘴!他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押送的兩個獄警舉棍子上來硬把他倆分開,“夏六一你老實點!才出來又想進去了?!”

夏六一恨恨地摔開了跛沙,獄警一人一個將他倆強押回宿舍,臨進門的時候重重推了他倆一把,“你們倆再敢鬨事,一人關十天禁閉!聽見沒有?”

“……”

“問你們聽到沒有——?!”

“聽到,阿sir。”兩個在外頭呼風喚雨的大佬憋屈地應道。

獄警給他們解開了手銬,“滾!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他媽的臭死了!還有半小時熄燈,快點兒!”

跛沙氣哼哼地拿了毛巾水盆,徑自走去澡堂。他的腳僵得厲害,急需熱水衝一衝。夏六一卻動作遲疑,一邊走一邊看了一圈,發現驍騎堂和沙家幫的人都不在宿舍裡。

“阿sir?”他走到門邊喚值班的獄警,“那天打架的其他人哪兒去了?還在關禁閉?”

這個明顯眼生的獄警嗤笑一聲,“關其他宿舍去了,留著陪你們繼續打架?”

夏六一狐疑地看著他,確定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邢sir哪兒去了?在澡堂?”

那人又冷冷一笑,“邢sir這兩天請病假,”他隔著欄桿揮起了手中電棍,不耐煩地催促,“少廢話!快點兒去洗澡!再磨磨蹭蹭對你不客氣!”

夏六一在他的瞪視下朝澡堂方向走去,澡堂設在宿舍樓外,中間修了一條深長的走廊。因為離宿舍較遠,澡堂裡發生什麼事在宿舍這邊是幾乎聽不見的,所以門外還多設了一名獄警看守。

夏六一來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就是在這個澡堂中被炮仔派來的人圍攻。大疤頭提前買通了當時的看守邢sir,邢sir借故離開,所以眾人在澡堂中一番打鬥,並未被獄方察覺。

而現在門口正筆直地站著另一名獄警,也是同樣眼生。

夏六一戒備地朝門內望了一望,沙大佬正光著屁股背對著他站在最靠裡的水管旁,整個人沐浴衝刷在水流中。澡堂裡除他外再無一人。

單單一個沙大佬並不足為患,加上門口還有看守,因此夏六一雖然心中生疑,還是走了進去。回頭看看那位一臉漠然的新阿sir,阿sir顯然對圍觀裸男洗澡並無興趣,木著臉別開了眼。

夏六一走到離沙大佬較近的一處水管前,一邊擰熱水開關,一邊借勢跟他說話。

“外頭有點不對勁……”他話沒說完就頓住了,震驚地看著沙大佬——先前背對著他的沙大佬,雙手被衣服撕成的布條捆綁在水管上,雙腳也被捆成一束動彈不得,嘴裡塞著自己的褲衩,被嘩嘩水流淋得狼狽不堪,正瞪著眼楮衝他一個勁兒悶哼!

而夏六一在發現不對的同時,手已經擰開了熱水開關——塞在水管道中的一包海沙一下子被洶湧而出的熱水衝了出來!漫天碎砂撲了夏六一一頭一身!

眼前一黑,雙目霎時劇痛!夏六一擋著眼痛叫著直往後退,劇痛間警覺身後風聲不對,下意識將手中塑料水盆掄後一擋!“ !”一聲重響,是利器刺破盆底的聲音!他狠狠一記後踹,偷襲者痛叫著被踹出老遠!

他耳朵裡聽著澡堂門口方向傳來急密的腳步聲,大約跑進了七八人,接著便是蝦皮得意的吆喝,“把周圍水龍頭全打開!夏六一你這個撲街想算計老子?!老子要你死無全屍!”

伴隨著四麵八方刺耳的嘩嘩水流聲,幾個大漢向夏六一蜂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