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想見你一麵</P>
嘉顯三年五月二十,午後,一陣狂風卷走了悶熱,也卷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P>
窄窄的巷子裡,一間小小的門戶猛地打開了,穿著青藍布衫,包著頭,雙眼哭得紅腫的顧媽媽緊緊抱著一個小褥子衝了出來.</P>
“你守著小姐,萬一….你們走,彆管我…”她轉身對著跟出來的富文成低聲道.</P>
富文成的視線落在她懷裡的小褥子上,一臉憂急,”小小姐…”</P>
顧媽**臉上浮現一絲牽強的笑,她的手又抱緊了小褥子幾分,”沒事,沒事,找個大夫紮幾針就能好,你告訴小姐,彆讓她著急,小小姐沒事的.”</P>
狂風過後,從西天而來的黑雲迅速擴大，舒卷翻滾幻化出千百種形狀，向城中壓了過來,頃刻之間便遮蔽了整個天空.</P>
“你快回去,”顧媽媽說道,轉過身抱著孩子一頭跑進陰沉如鍋底的城中.</P>
雷聲在雨雲的後麵響著，發出嚇人的白光.</P>
顧媽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豆大的雨點砸下來.</P>
“開門,開門,大夫啊,大夫…”顧媽媽將一間醫館拍的山響,帶著哭意的喊道.</P>
一間一間的看了過去,所有的大夫都搖著頭,顧媽媽抱著孩子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踉踉蹌蹌的奔波在大雨中,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拎出來一般.</P>
“這原本就是死胎…”</P>
得到的都是同一個回答。</P>
顧媽媽依著一家門板癱坐在地上,雨點在她腳下打出連片的白花,她低下頭,解開懷裡的衣扣,看著緊貼著的身子的嬰兒,已然青紫.</P>
“天也,這可怎麼活…”她終於放聲大哭.</P>
雨如天河決口，從虛空中直瀉下來,嘩嘩的雨聲吞沒了她的哭聲。</P>
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半個時辰後,雨就漸漸的止住了,夜色也蒙蒙的上來了.</P>
“小兔崽子們,早說讓你們清掃了樹枝,偏不聽,又堵住了,等著被水淹,晚上都給我不許吃飯.”一個粗嗓喊著罵著,門板被卸了下來,走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身後還跟著四五個縮手縮腳低著頭的半大孩子,手裡拿著掃帚木鏟.</P>
那漢子隻顧嘴裡喝罵,沒注意腳下的人,差點被顧媽媽絆倒.</P>
“直娘賊….”他大罵,低頭一看,啐了口,”晦氣,怎麼死在門口?”</P>
他抬手去推,顧媽媽怔怔的抬頭看他,倒把他嚇得差點掉魂.</P>
“哎?這不是二頭巷子的顧大娘?”這漢子瞪眼認出她,忙說道.</P>
顧媽媽呆滯的看著他,沒有說話.</P>
“快,這大雨天的,怎麼淋成這樣？可是要人命了….快,進屋子裡去…”那漢子說著話,忙扶著顧媽媽站起來往內走.</P>
四五個半大孩子低著頭悄悄的看著他.</P>
“你們,快點將枯枝樹葉打掃了,弄不乾淨,餓死你們!小咋種!”那漢子回頭揮了揮拳頭.</P>
嚇得半大孩子們立刻忙亂亂的打掃起來,一個孩子彎身從水溝裡撿起一個吊牌,騎在另外兩個孩子肩頭,掛在屋簷下.</P>
燈籠點亮了,一陣風吹過,那木牌子打了個轉,露出被雨水泡過散發這水汽的”慈幼局”三個大字.</P>
“……正好那裡剛送來一個棄嬰,也剛生下來,我就…”顧媽媽掉這眼淚說道.</P>
秋葉紅依舊扶著桌腳站著,看著兩道目光向自己看來,不由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P>
“所以,我其實是個棄嬰?”她抬起頭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P>
沒爹沒娘的棄嬰……。</P>
顧媽媽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低下頭.</P>
“郡主那個時候,不能沒了孩子,要是知道孩子沒了,一口氣也撐不下去了……老奴實在是沒有辦法….”她手捂住臉,將頭埋在膝頭,放聲大哭.</P>
富文成也發出一聲哀號,跪在地上抱住頭大哭.</P>
秋葉紅怔怔的瞧著這兩個人,她動了動嘴唇,想要勸他們彆哭了,可是覺得嗓子沙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P>
她轉過頭看著院子裡明朗的天,這真是……不知我身是何身了…</P>
我是誰?誰又是我?富慧娘?郭慧蘭?秋葉紅?抑或隻是一個無名無姓的棄嬰…….</P>
伴著屋內二人的哭聲,秋葉紅的嘴唇動了動,終於吐出三個字.</P>
“坑爹呢……”</P>
秋葉紅慢慢的走了出去,下人們都遠遠的躲開這個院子聚集在一起不知閒話什麼,看到她出來,哄得散開了.</P>
“郡主,要出去?”兩個丫鬟忙跟過來小心問道.</P>
出去?去哪裡?秋葉紅愣愣的想.</P>
對啊,這裡不是她的家,這裡的一切,原本就跟她半點無關，是該出去……</P>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個笑話!</P>
什麼都沒有了…這一次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P>
秋葉紅的眼淚開始往下掉.</P>
“郡主?”兩個丫鬟嚇壞了,要問也不敢問,隻得傻傻的跟著,”要備車嗎?”</P>
“彆跟著我.”她開口道.</P>
兩個丫鬟怔怔的停下腳,果真不敢跟著,看著她就這樣走出了家門.</P>
她就這樣走啊走啊,街上熙熙攘攘,視若不見,踩到什麼也不知道,撞到了人也不知道.</P>
“這姑娘怎麼了?”街上的行人互相問道,看著這個穿著淡藍鑲領對襟褙子，束著銀白腰帶係著湖藍裙子的年輕姑娘,失魂落魄的混入人群中.</P>
“喂,你找誰?”一個聲音喝住她.</P>
秋葉紅轉了轉眼,回過神,看到自己站在一棟高門深戶的宅邸角門前,兩個青衣門房叉著腰攔住她.</P>
“這是什麼地方你這姑娘亂撞什麼?”他們叉著腰,瞪著眼嗬斥道.</P>
這是什麼地方?秋葉紅抬眼,看到高懸在門頭上的”開國侯府”大匾額.</P>
竟然走到這裡來了?</P>
抿抿嘴,覺得眼裡的淚水就要湧出來.</P>
好想見到他，也許就是最後一麵了……</P>
“哎?是慧蘭郡主啊.”門內走出個年長的,一眼認出她,忙恭敬的過來說道.</P>
“侯爺在家不?”秋葉紅打起精神問道.</P>
“侯爺….”正為方才態度失禮而惶恐的小廝忙搶著要說,卻被身後的年長人一拉,那剩下的半句話就咽了回去.</P>
“郡主,陛下召侯爺到禁軍公乾,好幾日了都沒在家,”年長的人點頭賠笑道,”不過,今日會回來,不如郡主先進來稍等一下.”</P>
沒在家…秋葉紅咬了咬下唇,也說不上心裡怎麼想的,就怔怔跟著那人進去了.</P>
看著他們進去了,門房兩個小廝有些不解.</P>
“哎,你說…”其中一個撞了撞另外一個,”你說,老張頭什麼意思?侯爺不是剛從軍中回來了?”</P>
另一個聳聳肩,”誰知道,侯爺吩咐的吧,要不給老張頭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樣說.”</P>
“不對呀,”先頭一個小廝不解道,”咱們侯爺不好見客倒是真是,但這個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啊,”他說著話擠了擠眼,”這可是將來咱們的侯爺夫人呢.”</P>
“多管閒事!”這個小廝抬手拍了他一下,”閒吃蘿卜淡操心,還是想法子去哄哄你的小翠姐兒吧……”</P>
二人就嬉鬨著丟開了話題.</P>
那被喚作老張頭的人將秋葉紅恭敬的讓到雅致的客廳,吩咐丫頭們上茶,自己就說去等著侯爺來了好通報一聲,退了出來.</P>
透過窗欞,見秋葉紅端起茶杯,神色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忙低下頭不再看,沿著走廊往書房去了.</P>
書房門外站立著七八個小廝,屏氣禁聲,房內傳來四五個人的說話聲.瞧見他過來,幾個小廝忙擺手.</P>
“你老人家這時候過來做什麼?侯爺不是吩咐了,誰也不許來見.”一個小廝忙拉過他低聲道.</P>
“我知道,我知道,”老張頭點頭笑道,”可是,來的這個不是一般人…”</P>
“什麼一般二般,”小廝抬手指了指屋內,”刑部幾個人都在呢…”</P>
他們低聲說話,屋內人已經聽到動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