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案件(1 / 1)

聽到夏爾的應允,洛倫娜微笑著點了點頭,看樣子對於他的回應是意料之中。隨後,似乎是鍾情於居高臨下的視角,洛倫娜沒有回到座位。她散開雙腿,以鴨子坐的姿勢坐在桌子上,用手壓住裙擺以防走光。洛倫娜展開了介紹,讓夏爾弄清楚了她口中的“驚天大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最近數周裏,經常會有輪值的修女或修士在傍晚離開紅指教堂之後,從此便再也沒了蹤影。教會方麵的解釋是,臨近洗禮日,“福主”召集了一批虔誠的信徒提前回歸懷抱。這一解釋看上去實為敷衍,卻又相當符合福血教會的風格。事實上,哪怕是平時的日子裏,也常常會有值夜人員失蹤。他們大都於一段日子後,在教堂裏某處偏僻的角落被發現——以一灘乾涸的血水或是一堆扭曲的血肉的形式。所以,在教會看來,神職人員的失蹤屬於正常損耗,根本不需要去在意或者追究。不過,最近的失蹤事件有著明顯的疑點。平時值夜者的“失蹤”隻會發生在教堂內部,而結束輪值後離開的那些神職人員,顯然是在遠離教堂的區域失蹤的。於是,教會方麵給出了進一步解釋——“福主”的神國即將砌造完畢,祂對塵世的影響範圍也得到擴張。最近的失蹤事件會發生在教堂區域之外,正是這一事實的福證。不得不說,這群該死的邪教徒竟然相當樂觀……因為自身不是教內人士,而雪莉對於有關教會的事情又向來保持緘口不言,夏爾在先前並不知道這一係列的連環失蹤案的發生。現在想來,他有些慶幸自己在雪莉輪值的日子裏,不管再晚也會在路燈下耐心等候。回想先前接雪莉回家路上的見聞,夏爾沒有察覺任何詭異之處。不知是僥幸沒有撞見,還是因為背地裏的凶手不想牽連他這個無辜群眾。“能聽聽你的看法嗎?”夏爾翻閱了洛倫娜的筆記,有了一些猜測後,抬頭向她詢問道。洛倫娜收集了這麽多情報,她的假設總歸會有參考意義。“其他超凡勢力的介入,或者,市民蓄意報複。當然,兩者兼具也有可能。”洛倫娜指著筆記本上兩張粘貼位置最為明顯的剪報,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跟夏爾的猜測幾乎如出一轍。一張剪報是城市新聞。柏樹墓園在近日,陸續出現了多具無頭屍體。這條新聞最近在杜蘭市傳得沸沸揚揚,夏爾也有所耳聞,但沒想到還能與福血教會扯上關係。這些屍體出現的時段雖然與福血教會的失蹤案對應不上,但出現的頻率卻恰巧與失蹤案接近,往往是每隔三四天出現一具。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屍體無一例外都像是被風乾數年一樣,血肉全部乾枯,宛如從土裏刨出來的乾屍。如果這些屍體真的來源於福血教會近來的失蹤人員,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出現風乾的情況——除非有掌握了相關能力的超凡勢力介入。雖然世界上的一尊尊邪神都是墮落與汙染的象征,但彼此間的權柄爭奪向來是水深火熱,對應的各派邪教也明著暗著紛爭不斷。因此,別的超凡勢力潛伏到了你的地盤上,刻意踩上兩腳,活祭你幾個神職人員也是再尋常不過。另一張剪報則是某家酒吧的廣告。酒吧的名字叫做“蜱蟲俱樂部”,特色飲品是混雜了動物血液的雞尾酒。而廣告宣傳的內容,則是酒吧在最近推出的新款雞尾酒——“血指頭”。名副其實的是,在每杯“血指頭”裏,真的會附帶一截人的指頭……而且,在喝完之後酒吧不會對指頭進行回收,要麽由顧客自行帶走,要麽當場焚毀,主打一個一次性消費。如果單單隻是一個往雞尾酒裏加指頭的噱頭,倒也沒什麽,被福血教會濡染了這麽些年,杜蘭市民風變得彪悍一點也算正常。可關鍵是,廣告上用一行加粗的文字強調——“血指頭”即日起不限量供應!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不限量供應,所有指頭都是一次性消費物……那麽,這麽多的指頭,來源於哪裏?難不成蜱蟲俱樂部承包了一家“指頭養殖場”,專門為他們生產新鮮的指頭?還真有可能。眾所周知,福血教會擁有血肉相關的超凡能力,就連普通的信徒們身上也會長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器官。對於教會內的一般神職人員來說,或許做不到像“驚變”時的雪莉那樣,化作徹底的血肉後,還能分裂成兩個相對獨立的個體。但切斷幾根指頭再重新生長,估計比剃掉頭發再長回來還要輕鬆。所以,如果蜱蟲俱樂部真的抓捕、關押了幾個福血教會的修士修女,每天像割韭菜一樣割下他們的指頭,做到“血指頭”不限量供應倒也不是不行。這麽一說,“血指頭”這個名字,似乎就有著對“紅指教堂”的挑釁意味……杜蘭市的市民們早就對為禍一方的福血教會積怨已久,如果蜱蟲俱樂部選擇以這種方式展開對教會的血腥報複,倒也說得上合理。不得不說,洛倫娜情報工作確實很到位,光是憑借報紙上收集到的線索,就能撥雲見日地找到兩種很有可能的方向。這兩種猜測的方向本身都有各自的合理性,但夏爾主觀上更傾向於前者,也就是其他超凡勢力在對福血教會動刀。問理由的話……單純是因為夏爾不希望這場綁架案涉及到普通人。如果這真的是怨憤的市民為了報複福血教會而展開的反抗行動,那沒有查明真相還好,教會對這麽些神職人員的性命本就不在乎。但如果真的在蜱蟲俱樂部的某間地下酒窖發現了被囚禁起來當“指頭養殖場”的神職人員,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教會是懶得下場查案,不是懶得動手把幾條無知無畏的無辜生命獻上“福主”的祭壇。到時候真查出來是這種真相,夏爾自然會對反抗者們進行包庇,甚至還能提供一定程度上協助,但與他一同查案的洛倫娜怎麽辦?雖然她對“福主”並不忠誠,但夏爾並不確定這位紅衣傳教士是否會站在普通人的立場上。所以,夏爾更願意是另一個超凡勢力下場,最好是兩派邪教的鬥爭。因為雪莉的緣故,夏爾對福血教會恨之徹骨。本身就站在教會對立麵的他,是樂於見到福血教會挨其他邪教的刀子的——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雪莉不會被波及危害到……事先的推測進行到這裏為止,在切實進行調查之前,過度的揣摩是毫無意義的。時間也不算早了,天邊的晚霞已經漸漸開始彌漫。正當夏爾打算跟桌上的洛倫娜道別的時候,一聲帶有怒氣的喊叫傳來。“那邊的小姑娘,你從桌子上下來!”遠處,圖書管理員終於發現了角落裏有一位少女在公眾場所做出光腳爬桌子的不雅舉動,趕忙上前嗬止。洛倫娜沒有絲毫驚慌,不知從哪掏出一張傳單,打算遞給怒氣衝衝趕來的圖書管理員。“您知道隱藏於您的血肉裏的罪孽嗎?有興趣了解一下福血教會與我們萬慈萬悲的‘福主’嗎……”她突然履行起紅衣傳教士的職責,開始對圖書管理員傳教。圖書管理員剛一聽到“福血教會”,麵色轉瞬變得煞白,看向洛倫娜的眼神像看見了鬼一樣。隨後跌跌撞撞地調轉了方向,連傳單都沒接就徑直離去。夏爾無意間瞟了瞟洛倫娜手中的傳單,有棱有角的太陽、三隻耳朵的兔子、重複堆疊的五角星——是一些像在閒暇時候才會畫出來的無趣塗鴉。這家夥,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所謂“傳單”遞給別人,也根本沒想著傳教。原來傳教士的身份是用來把人忽悠走的嗎……難怪這個角落這麽僻靜。再度抬頭,夏爾與一道透露著狡黠的目光相對。天邊的霞光透過落地窗,給眼前的少女鍍上一圈柔和的金邊。洛倫娜正散漫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對自己的“傳教失敗”很開心的樣子,笑吟吟托著下巴,光潔白皙的雙腿像白色蝴蝶般,洋洋地上下翻飛。“夏爾先生,明天見。”她看出了夏爾將要離去的意圖,先行做了道別。“嗯,明天見。”他忍住了抓蝴蝶的衝動,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