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1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7941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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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人間聽不見蟲鳴,隻有村民鞋子踩在積雪的嘎吱聲。

涵菽並沒有在屋子裡,出去察看旱土陣了。師蘿衣枕著手臂,輾轉難眠。

她心裡恐懼即將進入的清水村。

若說小師妹的到來,使她原本的人生一團亂。那麼清水村便是最大的轉折。

原本她的心魔還能控製住,可是在清水村,眼睜睜看著涵菽長老因自己而死,成為了她愧疚難當、心魔愈重的根本,越靠近清水村,她就越緊張。

她怕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及時救回涵菽長老。

羊圈裡有小羊冷得在叫,師蘿衣睡不著,今夜注定無心修煉,她乾脆披上衣衫,出去走走。

村裡還能住人的房子都離得不是很遠,她沒想到剛走幾步,就看見了卞翎玉被刁難的場麵。

師蘿衣心情總是很複雜,下意識躲了起來。

其實也想看看卞清璿的兄長會怎麼應對這種情況,畢竟在她想來,妹妹一肚子壞水,兄長應當也有自保能力才是。

村口有一棵古老的榕樹,榕樹四季常青。哪怕在最冷的冬日,也僅僅是樹乾褐色加重,少了些垂落的氣根,看上去仍舊枝繁葉茂,師蘿衣掐了決便隱在樹冠中。

師蘿衣垂頭看過去,寒冬臘月,卞翎玉本坐在院中削著什麼,與卞翎玉同屋的薛安從屋子裡出來,拎著一壺冷水,從卞翎玉的頭頂澆下。

薛安靠在門邊,嗤笑道:“早就看你不順眼,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師妹的心意,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偏你一個病秧子百般踐踏!兄長?你真是小師妹的兄長嗎?我怎麼聽說,卞家隻有一位小姐,和一個撿來的小畜生。”

冷水從卞翎玉烏發上垂落,再從他漆黑的長睫之上滑下。他抬眸去看薛安,眸光極冷。

薛安笑道:“怎麼,要和小爺動手?”

師蘿衣手指握緊樹乾,那一瞬間,她也覺得卞翎玉會還手,然而卞翎玉卻並未說什麼,甚至沒有擦臉頰上的水,便身著半乾的衣裳,走得更遠些,來到她身處的榕樹下,繼續削他手中的東西。

師蘿衣定睛看去,發現卞翎玉在專注地削幾截桃木。

冷水很快在他長睫與衣領處結了霜,他卻置若未聞,掌下桃木劍逐漸成型。

薛安站在門邊,本來打算不讓這個凡人回屋子,刻意給他難堪,沒想到卞翎玉看上去根本沒有回屋子的打算。他心裡不得勁,隻得低低咒罵了一句:“懦弱,晦氣。還以為那破劍能在清水村中保住你!”

話裡的侮辱意味太重,師蘿衣聽得都忍不住皺起了眉,樹下的少年卻仍舊充耳不聞,如寒石雕就。

薛安這個人,不得不說,師蘿衣極其有印象。他是最喜歡卞清璿的弟子之一,此次也死在了清水村裡!

三年前卞清璿第一次上山,薛安便對她死纏爛打。

與其他弟子不一樣,薛安的家世極好,他父親與宗主有親,他私下可叫蘅蕪宗主一聲叔父。薛安的母族也是皇族,而且不似南越這樣的小國,他有趙國的皇室血統。

因為師蘿衣有個道君父親,論起出身與家世,薛安雖然比師蘿衣差了些,可也是弟子中的佼佼者。

前世,薛安就像卞清璿手中一把無往不利的刀,暗中對付了與卞清璿有齟齬之人。包括師蘿衣,也被他使過一兩次絆子,師蘿衣不喜薛安。

想到薛安是宗主的侄子,她心裡便更加厭惡。

但師蘿衣萬沒想到,薛安私下會如此對待卞翎玉。加之從他口中說出卞家兄妹的身世,她極為驚訝。這是師蘿衣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來卞翎玉身世的隻言片語。

聽薛安的意思,他應當是調查過心上人卞清璿的來曆,從而得知卞翎玉隻是卞家養子。難怪薛安不像旁的弟子那般買賬,反而暗中刁難卞翎玉。

可他們的身世真的是這樣嗎?

師蘿衣前世墮魔後也有意調查過他們的來曆,那時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卞家老宅也已被馬賊洗劫,一片荒蕪,無法考據。

加上卞清璿太在乎這個哥哥了,簡直比親哥還親,壓根不容外人懷疑。

師蘿衣的刀通曉主人心意,一直朝著薛安蓄勢待發。

她無奈地握緊了些,在心中默默安撫它:“噓,安靜,我們再看看。”

過了一會兒,薛安倒沒有再做什麼,把門關上,儼然今夜也不準備讓卞翎玉回屋了。不知他是無知還是惡毒,若真讓一個凡人穿著濕衣裳吹一夜冷風,恐怕得要了卞翎玉半條命。

榕樹周圍如今隻剩下師蘿衣與樹下銀白衣衫的少年。

前世師蘿衣鮮少有機會去了解卞翎玉,加上圍繞在卞清璿身邊的所有人,幾乎都對自己有惡意。師蘿衣便默認卞翎玉也是卞清璿的“好兄長”。

可是方才聽薛安說,卞翎玉並不在意卞清璿的心意。

她心裡生出幾分好奇來,這世上,還真有人不喜歡卞清璿?而且還是與卞清璿朝夕相對的哥哥?

蒼山村的夜晚寒涼,羊圈中的小羊蜷縮著往母羊懷裡躲,咩咩委屈嚎叫。

村民尚且自顧不暇,來不及修建更溫暖的羊圈,因此才出生不久的小羊很是可憐。

師蘿衣眼中,樹下的少年,也如小羊一樣可憐。

他臉色蒼白,手指凍得通紅,沒了卞清璿在這裡,人人皆可欺辱他。在一眾修士中,一個凡人,重複著日複一日的孤單。

卞清璿對他的那些獨特關懷,在彆人看不見的地方,就成了指向他的毒刺。隻有在卞清璿的身邊,他才能安全平和地生活。

按理說,他應當會更加依賴卞清璿。

可他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