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2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10250 字 3個月前

如果就睡她一個人,確實是很大的,可是另一邊躺了卞翎玉。他寬肩窄腰,雖然沒有刻意占多少地方,甚至還讓著她,但兩個人的錦被都貼在了一起,她甚至都能聽到卞翎玉的呼吸聲。

除了幼時和母親一起,師蘿衣從沒和人睡過。

今晚她亂糟糟的心,幾乎沒有停歇過,她嗓子略微乾澀,問卞翎玉:“那我熄燈了?”

卞翎玉平躺著,閉上眼,似乎比她平靜很多:“嗯。”

師蘿衣被子下的手動了動,一個法決飄過去,屋子裡陷入黑暗。

師蘿衣以往的心大,似乎不能用在這時候,她閉上眼,修士敏銳的感官,不僅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還能聽見卞翎玉的。

師蘿衣分不清誰的更亂更響,或者說這到底還正不正常。她睜開了眼睛,偏頭去看卞翎玉。這會兒夜深人靜,她不免又想到了那個問題,卞翎玉到底對她是何心意?

她仗著夜色黑,動作又輕,卞翎玉理當不知道,就放心地打量他。

少年閉著眼,若忽略他淺淺蒼白的唇色,他精致冷漠得像一尊玉像。

他平靜得師蘿衣懷疑自己幻聽。

漸漸地,這尊玉像被她越看呼吸越急促。但即便這樣,卞翎玉仍舊沒有睜開眼,仿佛一灘平靜的死水。

若非師蘿衣伸手攪弄波紋,這灘死水上,連聲息都不會有。

師蘿衣現在可以確信卞翎玉也沒睡著,自己並非幻聽。他這樣緊張,師蘿衣就莫名不是很緊張了。

她試著叫他:“卞翎玉?”

卞翎玉睜開眼睛,沒有轉過頭看她,隻盯著翻飛的紗帳。他維持如今的冷靜和體麵,已經用儘了力氣。周身全是少女身上的味道和香氣,明明不濃鬱,卻充斥著每一次呼吸。

他的聲音在夜裡聽上去有幾分喑啞:“怎麼了?”

“你是不是也睡不著?”

“嗯。”

師蘿衣提議道:“那我們來聊聊天吧。”

“你想聊什麼?”

我想聊你是不是心悅我,師蘿衣把這句話咽回去,換了一種問法:“你以前很討厭我嗎?”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沒有。”

這令師蘿衣很意外,她眨了眨眼,以為從前兩人水火不容的情況下,加上卞清璿的緣故,他會特彆討厭她。沒想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如果以後,你不當我道侶了,有沒有想過,下山去找一個喜歡的女子,與她共渡一生?”

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佯裝鎮定,其實心跳很快。

這一回卞翎玉幾乎沒有停頓,道:“不會。”

“嗯?”

卞翎玉道:“如果你不需要我當你道侶了,我也不會再娶妻。”

他說這句話時,就沒指望師蘿衣懂。畢竟大部分人,不會覺得他殘破成這樣的身子,還有能力再娶妻。

可師蘿衣從未瞧不起他,她隻想問出個結果:“那如果我一直需要你呢?”

這句話出口,卞翎玉終於轉頭來看她。

師蘿衣對上他的目光,臉頰莫名有些發燙,她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發紅的臉頰。

兩個人一時誰都沒說話。

卞翎玉從不肖想師蘿衣會喜歡自己,師蘿衣把半張小臉都埋在了被子裡,卞翎玉看不清她臉色。他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也沒打算在這種事上撒謊,於是道:“我會留在不夜山,直到我死之前。”

卞翎玉看不見的地方,師蘿衣耳朵也開始發燙,默默又把被子拉了拉,幾乎整個都縮在錦被中,以至於傳出來的聲音都是悶悶的:“嗯,我要睡覺了。”

話題單方麵被她終結,卞翎玉卻也沒什麼意見。他闔上灰墨色的眸,安安靜靜的。

師蘿衣說要睡覺,卻儼然已經睡不著。

前世今生,沒人用一輩子來陪她,她死的時候,孤零零在破廟,隻有一池塘盛開的荷花。

這輩子卞翎玉卻會陪著她。

她在被子裡捂了一會兒,心裡已經確定卞翎玉應該都是有點心悅自己的。若出於恩義,世上沒有一個人會用餘生陪著另一個人。

師蘿衣不知道他這份心意有多重,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她既然知道了,就不想裝作視而不見。

凡人的一生並不長,她本來就說過會好好待他,若卞翎玉的願望是和她做道侶,也不是不行。

應該……行的吧?她挺喜歡和卞翎玉待在一起的,看他生氣她有時候都覺得有趣,卞翎玉還從不製造麻煩。反正當真的道侶,和現在應該也沒多大區彆。

師蘿衣向來不會遮遮掩掩,輾轉幾番後,她從被子裡探出頭。

卞翎玉比她規矩多了,一直一動沒動。

師蘿衣看見陶泥兔子還在輪椅上,她驟然想起自己生辰那日,卞翎玉為自己擦淚的手。

而今回想起來,好像很多被她忽略的東西,如今都成了佐證。

她決定做最後一個試探,如果卞翎玉惱怒得要掐死她,她就當做無事發生,也不提道侶的事了,可若他不生氣,也沒趕走她,她就問問,他要不要自己真的做他道侶。

下定了決心,她掀開了自己的被子,磨磨蹭蹭,她又拉開卞翎玉的被子,給自己蓋好。

少年的被子裡,就像他的人,冷颼颼的。睡了這麼久,他看上去平靜如斯,卻沒想到被子裡沒有一點兒溫度。

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緊張,她輕輕顫了顫。

卞翎玉從她靠過來就有感覺,但他一直沒睜眼,手心已經被掐出血。今夜一晚,師蘿衣都在折磨他,先是要在房裡沐浴,後麵還要和他同榻。她不把他當男人,他也就隻能冷漠地把自己當個死人。

但現在,被子裡鑽進來暖呼呼的一團,他終於忍無可忍,彆過頭垂眸看她,道:“師蘿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隻是在克製,在隱忍,不是真的死了沒感覺。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月色從窗外傾泄,沒有先前那樣黑漆漆一片。

師蘿衣仰起瓷白的小臉看他,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他緊繃的胳膊。她也很緊張啊!見他沒掐自己,她鼓起勇氣很有擔當地把話說完:“我就是想到,你若在凡間,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你若一輩子在不夜山,我豈非耽誤了你一生。所以我想問問,你若願意……”

她想了想,換成卞翎玉那種說法:“你若需要,我給你做真的道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