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度的報告至此結束。”</P>

宋北雲接過報告，將那一摞紙扔在了桌上，臉色看上去並不好，下頭所有人都噤若寒蟬。</P>

“我提出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為什麼頻繁出現冤假錯案和數據虛報，這裡頭的基層官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你們有沒有實際管理到位，有沒有出現監管官員與地方官員相互勾結。”宋北雲看向原吏部的一眾人：“這是吏部的責任，而且就現在查出來的，就已經多達三十二起，沒查出來的呢？誰來承擔這個責任？責任到人的規矩，已經不起效了麼？”</P>

“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西南等地在受災之後，不予以真實上報？報上來的全都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宋北雲豁然站起身將桌子前的東西全部掀翻在了地上：“我要你們督查官是乾什麼吃的！？”</P>

在場所有人都默默的低下了頭，而接著宋北雲第三問卻才是讓他們心中一驚。</P>

“各地村霸、鄉霸甚至鎮霸層出不窮，明麵上政策開明，但實際上百姓倒個馬桶都要給交稅，這錢落在誰的身上去了？那些地痞流氓？他們有這個膽子跟朝廷跟國家對著乾？嗯？問你們呢？”</P>

見下頭人都不說話，宋北雲一腳踹翻了案台爆喝一聲：“說話！”</P>

這時夏竦咳嗽了一聲，起身道：“地方關係盤根錯節，加之許多地方山高水長，消息閉塞……”</P>

“不要跟我說困難。”宋北雲手一揮：“我要的是解決方法，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醒來還越活越回去了，這就是你們的態度？這件事你們不要跟我說任何困難，你們去給我辦，誰阻攔你們，我幫你們清理，難？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難！夏竦，這件事你去辦，你哪怕一個鄉一個鄉的給我下去走，也得給把事情辦妥帖咯。你們剩下的也彆給我慶幸，彆讓我知道你們跟那些人有牽連，不然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P>

宋北雲是個鐵腕的行動派，他是正兒八經的從鐵與火中走出來的人，顧慮？他有個錘子顧慮，他自己本身就沒有任何派係，也不靠誰哪個家族門閥起家，所以他對誰發脾氣誰都得硬接著。</P>

跟他鬨？跟他玩消極？那怕是頭都不要在脖子上了。更彆提什麼公然對抗、搞煽動、搞對立了，他可是在金陵城外挖了個人工湖的，那個湖雖說是為了造景，但知道的人都明白那究竟是為了什麼。</P>

夏竦也是個從長安一路走上來的人，他跟宋北雲明顯就是一個思想走下來的。他其實早就從各級數據和信息裡隱約知道了這件事，但事情沒爆，他也就沒說。</P>

要等，就等的是這一天，等到宋北雲踹翻桌子的這一天，他下手自然也就可以快準穩狠了，他現在倒是要看看那些一天到晚跟他找借口擺困難的人究竟還有什麼理由能說出來，要再有理由也可以，去跟宋北雲說啊，去看看他給不給機會。</P>

這次查辦，其實就是一次自下而上的二次梳理，這種情況未來可能還會發生很多次，但不管怎麼樣，這種風氣都必不能夠繼續蔓延。</P>

會後，宋北雲來到書房坐在那開始看起了書，這時夏竦敲門走了進來，坐在了他的麵前。</P>

“知道為什麼讓你去辦這件事麼。”</P>

宋北雲戴著眼鏡輕聲問道。</P>

夏竦輕笑：“因為你明白，我這個人心狠手辣，不會給那些人留情麵。”</P>

“這件事還是很危險的，你自己多加小心。而且往後，可能每二十年就要來一次。”宋北雲有些無奈的摘下眼鏡歎氣道：“治大國如烹小鮮，不隔段時間翻個身是要糊鍋的。這十幾年來，原本秉性不錯的官越做越大，但卻離初衷越來越遠，這在朝堂上是個相當普遍的問題。那些人當了大官，張口閉口說自己是什麼父母官，覺得群眾百姓離開他活不成了，笑話，真的是個大笑話。本來好好的魚水關係，到他們那就成了油水關係，自己浮在上頭，還讓不讓下頭的透氣了？”</P>

夏竦的危險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政治上的危險，倒不是人身上的危機，畢竟他現在帶隊下去，彆說被人暗殺什麼的了，就算是他自己在住的地方洗臉嗆死了，當地從上到下都得給他陪葬。</P>

這放在之前那就叫欽差，隻有亂世中的亂世才會有人膽敢對欽差下手，否則真的就是不知死活。</P>

“這次你下去之後，記住三個原則。”</P>

“你說。”</P>

“第一個，蒼蠅再小也不能放過。第二個，老虎再大也不能鬆口。第三個，去跟包拯那邊接洽，以法定罪，昭告天下。”</P>

“明白。”</P>

其實誰不希望官場能夠穩定呢，但沒辦法，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強大的自控能力以用來和心中的貪圖作鬥爭。時間長了，距離遠了，難免就會有人開始腐敗變質，從最開始覺得這樣一點沒有關係到最後根本無法收手，天底下的事無外乎如此。</P>

靠自覺治國，最後必然是要國破山河碎，所以治國得需要法，人治固然靈活但卻太靈活了，靈活到很多東西就是個囫圇罪口袋罪，法律死板但死板就死板在於它可以遏製住絕大部分的罪行誕生。</P>

法律的輕重緩急、因果邏輯就這樣擺在那，人最後最多隻占三成。</P>

說實話，宋北雲其實並不在乎什麼綱常、什麼人情，他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是沒有太多樂趣的，沒有樂趣也就沒有貪圖，隨著年齡增大越發是這樣。</P>

回到家中，剛巧佛寶奴和金鈴兒都在，他就坐下跟兩人聊了一下最近的事情。</P>

其餘的倒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生活嘛，無外乎如此，柴米油鹽醬醋茶久了，話題也就少了，能坐下來一起心平氣和、安安穩穩的吃一頓飯，就已經是家和萬事興了。</P>

大家都四十多歲了，人生早已過了年輕時的衝動和激情。金鈴兒不是當年那個穿著綠色衣裳活脫的少女而金鈴兒也不是那個一襲白袍搖著紙扇的俊俏郎君。</P>

這裡唯一沒有變的，可能就是左柔了，但即便是左柔，眼角也開始有了些皺紋。</P>

年齡擺在這裡了，哪怕是再生花的妙筆也無法勾勒出新的枝椏。</P>

有時候家裡人也會坐在一起回憶青春，可那些荒唐卻怎麼都已經說不出口了。</P>

時光最終會把一切激情歸為平靜，最終其實大家都知道，陪伴才是故事最好的結局，烈火烹油終究不得天長地久。</P>

“師父，你到底圖個什麼呢，我其實很好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