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籬對於小時候的事，記得並不多。</p>

一來太小了，再者她也記不住太多事，她的神魂總是四處飄散，因此記太多事對她不好，容易虛實不分。</p>

記憶裡是有和白瑛上街，在街上差點被馬踩死這件事。</p>

因為回去後，白瑛罵了她兩天，再不帶她出門。</p>

但事情是怎麼回事，又是怎麼死裡逃生的，記不得了。</p>

後來白瑛再肯帶著她出門是去看殺頭。</p>

小時候是不知道殺的是誰，隻知道殺了很多人，說是皇後娘娘讓殺的，皇後娘娘真是凶殘。</p>

誰生誰死誰凶殘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無法理解也不會在意。</p>

死亡的場麵對她來說也不是愉快的記憶，很快就忘記了。</p>

直到她再一次站在刑場上，看著父親和家人們被砍頭。</p>

父親也提及了這件事。</p>

昏黃的天地間，父親穿著囚衣，須發被大風吹的亂飛，因為拷問責打，他的眼已經看不到東西了。</p>

不過，這樣也好，看不見真實的世界，就能看到虛幻中的她。</p>

當時是在說什麼呢提到這件事？父親好像在說，不擔心她。</p>

“阿籬是個有主見的，有自己的活法。”父親說，還嘿嘿笑，笑著笑著，又說，“阿瑛我也不擔心，她，很厲害的。”</p>

她當時很不高興，問：“怎麼厲害？”</p>

白瑛哪裡厲害，當初皇帝的詔書傳來，給她賜婚長陽王，家裡人都反對，父親都給她挑好未婚夫了，軍中一員新秀小將，守著家，當著正頭娘子，才是好日子，怎麼能去王府當小。</p>

父親要去麵聖拒絕。</p>

但白瑛卻喊著要去。</p>

“我才不要過苦日子我就要去當王府的貴人享受榮華富貴，當小也願意。”</p>

厲害什麼，貪生怕死一心要享福。</p>

父親嘿一聲：“你還記得小時候看過的砍頭嗎？鳳州宋氏一家，被抄家滅族砍了頭。”</p>

她哦了聲，小時候的事，雖然不記得了，但，還是說記得吧。</p>

讓父親知道她記性不好，他們都死了，她會忘記他們，會傷心的。</p>

“你知道，是誰讓他們被砍了頭嗎？”父親壓低聲音說。</p>

誰？她看向父親。</p>

父親眼裡閃爍著幽光：“是你姐姐。”</p>

……</p>

……</p>

白瑛手裡的信展開，模糊的字跡漸漸清晰。</p>

鳳州宋氏，紈絝子弟，喜好鬨市跑馬，傷人無數，卻無人敢管，叩請皇後娘娘為民除害。</p>

“原來是姐姐為民除害。”</p>

女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p>

似乎清脆，又似乎幽幽。</p>

為民除害。</p>

是的，是她為民除害。</p>

白瑛嘴角浮現笑意，伴著身邊的民眾手舞足蹈鼓掌叫好，看著前方一間高大的門庭中，一群群衣著華麗的男女老少被拉出來。</p>

鳳州宋氏，百年望族，家裡一條狗牽出來都趾高氣揚，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宋氏的人哭哭啼啼狼狽不堪。</p>

就算是殺了人放了火，也從沒人敢查敢問的宋氏就這樣被抄家了。</p>

押送他們的都是京城來的禦林軍。</p>

除了宋氏，鳳州的不少官員也被鎖鏈串著。</p>

這些人甚至都沒有送入大牢，那個臉色黑漆漆的官員說皇後娘娘有令，說如今正值邊境不穩，關押看管這麼多人勞民傷財，所以讓砍了頭，把首級堆起來，案子慢慢審。</p>

真是殘暴啊。</p>

鳳州城外砍頭砍了三天，血流成河，以至於一個月後，從那邊走過的民眾還會腳上沾到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