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壁壘
茂密的印楝樹林,在熾熱的光照之下,投出細長如披針的剪影。
蟲鳴陣陣,熱風聒噪。
牛車上傾蓋的荒草胡亂堆疊著,被風一陣一陣吹起,露出那具乾枯發臭的屍體一角,隱約可以看見蒼白乾癟的一雙小腿,在枯燥荒草所掩蓋的衣衫裏,還散發著蠅卵的異味……
少年看著從密林中走出來的那人,神情困惑。
“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他臉上的神情滿是不解,十分真摯。
顧慎站定。
他平靜看著眼前的少年郎。
看著對方的“表演”。
少年指著牛車,掀開了荒草的一角,異味撲麵而來,他剛想解釋自己是運送死去的父親離城安葬,可顧慎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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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麵無表情抬手一揮。
“嗖”的一聲。
像是鐵片劃破虛空。
也的確是一枚鐵片劃過虛空。
少年郎的話音戛然而止,他踉蹌地搖晃了兩步,扶住牛車試圖站穩身子……前幾秒他還沒有感受到實質的痛處,而數秒之後,他伸出手,觸摸脖頸瘙癢的位置,一縷清晰而鮮紅的血色長線環繞顯現。
“噗通”一聲。
他碰掉了自己的腦袋。
一顆頭顱墜倒,砸在泥濘之中!
一縷血火從頭顱的眉心位置滲透而出,浮現凝聚,其內蘊含著憤怒,驚慌,不解等諸多複雜的情緒。
“顧慎!”
血火中傳來憤怒的嘶吼。
顧慎依舊是輕描淡寫的一招手,直接將這縷血火抓住。
通過那縷搖曳的火光,遠在千裏之外的梟,看清了切斷這枚頭顱的“利器”,那是一片纖薄的鐵鏽,乃是從廢棄的牛車當中掠出。
這枚鐵鏽……?
他猛然意識到了,顧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些軀殼太弱。
所以感知能力有限……取走教堂封印物的時間非常緊迫,即便他已經足夠謹慎,依舊沒有意識到有物件被動了手腳。
他本以為,顧慎的熾火,哪怕隻有一縷,自己也能清晰感應!
可……那一縷火,藏在了鐵鏽裏!
所有的氣息,都藏得嚴嚴實實!
弱小有弱小的好處,他可以隨時拋棄這具軀殼,隨時逃離,不會像大都那樣感到心疼。
可弱小也有弱小最大的問題。
他太弱了。
根本無法反抗。
“等你很久了。”
顧慎捏著那一縷血火,淡淡開口,“離開錫銀城,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
當著梟的麵,他再次揮手。
一陣勁風鼓蕩而起,大力吹拂之下,將車上的枯草全部吹飛,露出了一具蒼白的“屍體”。
沿途所過的每一道關卡,都沒有人去檢查這具“新鮮屍體”,因為它的味道實在是太濃烈了,此刻“屍體”翻滾落下牛車,露出了雜草之下,暗藏的一件又一件封印物……
顧慎能感受到,血火之中的精神劇烈波動。
憤怒!
憋屈!
為了離開錫銀城,梟幾乎動用了錫銀城內潛伏已久的全部“軀殼”,之所以行走這麽一條曲折離奇的路線,就是為了確保能夠順利通過盤問……每一波前來審問的教士之中都有自己的“血火信徒”,艱難逃離之後,卻發現自己隻不過是個小醜。
到頭來,全都為顧慎做了嫁衣!
顧慎望著這一堆封印物,這些其實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最在意的……就是那盞怒之燈。
精神力掠過諸多物件。
【鐵王座】發動,一陣嗡嗡低鳴……顧慎找到了那盞古燈,他抬手將其吸入掌心,然後望著那縷淺淡的血火,微笑說道:“你似乎很憤怒?”
那一縷血色火焰,壓抑著暴怒的情緒。
“顧慎……我這具軀殼,沒有什麽力量,你殺了我也隻是枉然。”
他也看出來了。
顧慎對這些封印物不感興趣。
隻在乎那盞古董燈。
顧慎將怒之燈收起,他鬆開手,任憑那縷血火懸浮,笑著問道:“你想說什麽?”
“知道我為什麽要對新月教會動手麽?”
梟仿佛重新回到了先前談判的時候,他壓低聲音,緩緩說道:“我們可以繼續交易,我會告訴你那門禁忌術法的重磅消息。”
顧慎點了點頭。
看樣子……他陷入了沉思。
而下一秒。
他抬起了頭,望向血火,冷冷開口:“你還是省省吧。”
一巴掌甩了過去!
這一巴掌,直接打得血火四分五裂!
這縷本就不算強大的精神直接被打散,化為流螢……顧慎根本不想和梟浪費時間,他已經找到了怒之燈,一秒鍾都不想繼續待在南洲。
禁忌術法的內容,他可以自己慢慢猜測,慢慢探索。
和“梟”的合作,是再也不會有了!
以他對梟的了解。
這個家夥將封印物送出錫銀城,估計已經安排了接引……這一年來修身養息,就算梟沒有找到堪比“周馭”的強大身軀,大概率也是能找到第三階段的超凡者容器的。
如果被拖住。
自己實力不占優勢……那時候可就要落儘下風了。
看著被熾火蠶吞的血色火焰,顧慎輕聲開口。
“臨走之前,我給你留了一件禮物,希望你喜歡。”
……
……
時間回到數天前。
顧慎結束了與“梟”的談判。
他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二十一小時之後的教堂行動,隻不過在結束談判後,他撥通了崔忠誠的號碼……褚靈在南洲的權限有限,僅僅能夠查到新月教會錫銀城大主教蘭維爾的一部分信息。那一部分資料顯示,這位大主教平日裏寸步不離教堂,是忠誠的“信奉者”以及“鎮守者”,有這麽一位大將在新月教堂,尋找怒之燈的計劃將會受到嚴重的掣肘。
而梟言中之意,是蘭維爾竟然要離開錫銀城,去參加某場會議。
什麽會議,能讓蘭維爾離開教堂?
似乎……並不難猜。
通訊器的那一邊,崔忠誠調查了入會者名單,給予了顧慎意料之內的肯定答複……於是一個有趣的計劃在顧慎的腦海中誕生。
……
……
“都查清楚了麽?”
蘭維爾站在聖象大廈頂層的巨大落地窗前。
聖象拍賣行的老板躬身屈膝,不敢怠慢:“主教大人,都查清楚了……那個男人名字叫阿米爾,來自於內陸邦的艾哈坎達,出身於貴族世家。”
“他自稱是教會的信徒,來到錫銀,看似是在尋寶,實際上言語之間,一直在刺探【教會】的秘密……”
“從第一次見麵,我就覺得不對……這個家夥的表現異於常人,所以刻意留了一個心眼,派人調查了艾哈坎達的阿米爾家族。”
“結果阿米爾家族表示,根本就不認識他!”
老板語氣激動,拍著大腿。
說話之時,他瞳孔深處,有極其淺淡的熾熱火光閃過。
蘭維爾沒有回頭,皺眉問道:“不認識他?”
“這是一個冒牌貨。”
在老板身邊,還站著一位新月教會的女子信徒,黑發黑瞳,聲音柔和。
周遞出了照片。
蘭維爾接過照片,仔細端詳著上麵的“年輕麵容”,先前在錫銀河下遊的調查有些失敗,因為那些指出線索的“人”都無法回憶起懸賞者的具體麵孔了。
這倒是情理之中。
能做出洗劫新月教會的地底教堂,怎麽可能沒有一些本事?
這是一個精神係超凡者。
“用【深海】的數據庫進行比對了麽?”
大主教聲音有些煩躁。
“找不到……目前還沒有結果,這可能是一個出身在錫銀河下遊,沒有被錄入係統的‘半死人’。”周搖了搖頭,給出了結論。
在南洲,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被錄入【深海】的係統之中。
這裏太亂。
有些地方,命比草賤。
死了就死了……沉入錫銀河裏的那些“無名者”,難道還要全部錄入係統一遍麽?
這些沒有錄入係統的人,處理起來最方便了,新月教會堆疊在地底教堂的那些案卷,之所以能夠掩蓋下來,是就是因為逃脫了【深海】的輝光。
如果不錄入係統。
那麽埋掉他們,就像是埋掉一些草。
【深海】甚至不需要做出平衡化。
這些人消失了。
也就這麽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