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瞬間,徐名厚從邊上一個敢死隊弟兄的手中奪過集束手榴彈,利落地跳出掩體,頭也不回地向敵人的碉堡接近。
路遠進入三排之後,一直得到徐名厚的照顧和指點,他心裏也非常感激這個學長。
當看到徐名厚要親自去炸鬼子碉堡的時候,路遠感覺身上壓力倍增。
雙眼死死地盯著鬼子碉堡射擊孔,一旦發現光線有變化,他就立即開槍。
在此期間鬼子曾嚐試去控製機槍射擊,但每次都隻能打出幾發子彈便啞火。
先前已經有至少五個敢死隊弟兄嚐試去炸鬼子碉堡,但他們都倒在了半道上。
徐名厚爬過弟兄們的屍體,一支手抱著一捆集束手榴彈,終於接近了碉堡。
“他媽的,給老子下地獄去吧!”
這個碉堡至少讓10個一連弟兄傷亡,徐名厚對裏麵的小鬼子深惡痛絕,咬著牙齒咒罵了一句後拉開集束手榴彈的引線,迅速扔進了射擊孔。
路遠、孫誌高以及很多一連二連地上的嘴角都浮起笑容,鬼子的碉堡終於要上天了。
可大概兩秒鍾後,路遠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那些準備在碉堡爆炸之後全力衝刺的弟兄們身體也僵住了。
路遠的目光比常人更加敏銳,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晰。
他看到冒著青煙的集束手榴彈又被碉堡裏的鬼子扔了出來,正準備向遠處轉移的徐名厚也被嚇了一大跳,身體整個兒蹦起,將自己砸向了碉堡一側的一個沙袋後麵。
“轟!”
集束手榴彈在碉堡外麵爆炸,拒馬和鐵絲網都被掀飛,趴在地上的徐名厚感覺全身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震裂,爆炸剛過他就痛苦的吐出了一口血水。
孫誌高重重一拳砸到橋麵上,嘴裏咒罵連連。
路遠向著鬼子的射擊孔連開的兩槍,讓裏麵的鬼子不敢再輕易去觸碰機槍。
弟兄們都在關心排長徐名厚的死活。
終於,在下一個敢死隊員準備衝上去的時候,徐名厚的身體動了。
“排長!”
“排長!”
很多戰士緊張地喊起來。
徐名厚晃了晃腦袋,身體歪歪扭扭的去拿摔落在邊上的另一捆極集束手榴彈。
一邊咳血一邊向碉堡接近。
恰在這個時候,碉堡裏的鬼子似乎也意識到了射擊口下麵有摸過來的中國軍人,一個鬼子士兵竟然走出了碉堡,端著步槍從碉後方探出了頭。
徐名厚的腦袋暈乎乎的,身體也多處內傷,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射擊口上,沒有去關注其他方向的動靜。
“啊!”
端著步槍的鬼子士兵看到徐名厚之後直接挺著刺刀紮了過來!
他的嘴巴大張著,雙目圓瞪,眼見刺刀即將紮入中國軍人的後心,他的腦門處卻突然出現個大洞,圓瞪的目光漸漸渙散,思緒也逐漸飄忽。
身體在慣性力的作用下又向前奔跑了幾步,幾乎和徐名厚撞在一起。
不過此時此刻他的刺刀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不具威脅。
徐名厚劫後餘生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又扭頭瞧了一眼路遠的方向,然後才推開鬼子的屍體。
“呲啦…………”
集束手榴彈的弦被拉開,一股青煙緩緩升騰。
有了第一次的教訓之後,徐名厚靜靜等了兩三秒鍾才雙手托起手榴彈扔進射擊孔。
在所有人緊張的目光注視下,他受傷的身體再一次迸發出大力,不管不顧地向碉堡的外圍滾去。
“轟!”
爆炸來得非常的迅速。
但出人意料的是碉堡竟然沒有整個兒解體,隻是從裏麵衝出了滾滾濃煙。
可見鬼子在修建碉堡的時候費了多大的心力。
碉堡雖然沒有被炸塌,不過裏麵的鬼子肯定已經被撕成了肉屑。
徐名厚這一次基本沒有受傷,因為爆炸釋放出的力量基本被碉堡禁錮住了。
正當路遠為徐名厚安全脫身,碉堡被炸高興的時候,他的眉心處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就好像有電鑽在鑽腦殼,幾乎難以忍受。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下意識的低頭,想要伸手去觸摸眉心,緩解疼痛。
“咻!”
一顆子彈擦著m35德式鋼盔的右側帽簷射了過去,將嵌在鋼盔上的國徽打掉,同時拉出一條醒目的彈痕。
路遠的身體立即摔倒,大腦裏全是子彈與鋼盔摩擦時鋼鐵的撕扯聲。
一旁的孫誌高和楊連富悚然大驚,他們驚愕地扭過頭來,心中已經閃過千百個念頭,但歸結起來隻有一個不願意接受的結論,
路遠被鬼子擊中了腦袋!
“路遠!”
“排附!”
兩人從兩個方向向路遠撲過來,臉上焦急萬分。
孫誌高下意識的去扒拉路遠的腦袋,想看一看傷口在哪裏,是否還有搶救的機會。
“唔…………”
他的動作讓路遠痛苦的呻吟起來。
當看到子彈隻是削去了國徽,在帽簷處留下了一條醒目的彈痕,並沒有擊中路遠的腦袋時,孫誌高如釋重負地癱坐下來。
雖說路遠隻是一個剛從軍校畢業出來,沒有經曆過真正生死大戰的少尉見習排長,但進入上海的這幾天,他的槍法和膽識得到了整個一連的認可。
並且幫助連隊在一次次作戰中取得戰果。
若沒有路遠的槍法協助,一連肯定要多犧牲很多弟兄。
如果這個年輕的學弟死在了八字橋上,孫誌高會非常的痛心、惋惜、難以接受。
好在一切隻是虛驚一場,路遠大難不死。
路遠的氣管被帽繩死死的勒著,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用雙手示意孫誌高和楊連富,兩人終於七手八腳的將鋼盔取了下來。
“呼!”
鋼盔被取下來之後,路遠感覺自己又活了,肺裏再次填滿空氣,力量漸漸充盈身體。
他在兩人的幫助下緩緩的坐了起來,嘴裏大口吐息,眼中滿是驚異。
孫誌高用大手拍了拍路遠的臉,指著鋼盔一側的彈痕說道:
“你小子,差點就先弟兄們一步去見閻王爺了,不過小鬼子的槍法最終還是差了點兒,沒能要了你小子的命。
瞧瞧,瞧瞧,真就差那麽點兒啊!”
孫誌剛和楊連富看到彈痕的時候也是心驚不已。
路遠雙手接過鋼盔抱在懷裏,他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那條彈痕,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麵的熱度。
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才眉心處的劇烈疼痛是大腦對危險的預警。
他一手摩挲鋼盔,一手揉捏眉心,並沒有什麽大難不死的慶幸感。
他隻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剛剛差一點就死了。
這個時候害怕和驚恐才緩緩浮上心頭,雞皮疙瘩也爭相冒了出來。
抗日救國的口號喊了無數遍,軍人馬革裹屍,死亦何惜。
在國家民族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本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坦坦蕩蕩、無所畏懼的直麵死亡,可當死亡真正無限接近的時候,他才發現過去的自己是多麽的幼稚無知。
人死萬事皆空,又有多少人會記得自己,自己真就舍得下這條生命嗎?
他緊緊的抱著鋼盔,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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