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後記 (1)(2 / 2)

番外二:在愛中修行(帆姝篇)

李心慧解毒後的第二日,陳青雲將孟嫻送到了卓一帆的麵前。

此時的孟嫻已經得知李心慧體內的毒全解了,而她腹中的兩個孩子也已經保住了。

孟嫻越是憤恨不甘,殘敗的身體就越是垮得厲害。

因為李心慧的一席話,卓一帆麵對著殺害沈靜姝的凶手時,已經有了茫然的情緒。

不論是殺死孟嫻還是折磨孟嫻,對他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被絕望傾覆的他,會想出一百種折磨孟嫻的辦法。

然而當有一絲希望籠罩在他的身上時,他卻能感覺到心裏如花開般的仁慈。

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殺了孟嫻,而是帶著孟嫻去看了孟家的結局。

就算孟家臨陣倒戈,並未繼續助紂為虐,然而孟家還是罪無可恕。

隻不過是保全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被發配去了邊陲之地,並且永遠也不能回京

孟氏一族心高氣傲,受此結局又怎麽甘心?

於是,一路上隔著不遠的距離,孟嫻昏昏沉沉之際,聽到的都是孟氏族人對她的辱罵和詛咒。

卓一帆趕著慢吞吞的牛車,不急不緩地在車簾外道:“成王之死,是你為了保住孟家而一手促成的。”

“可如今看來,卻是你自找的。”

“為了這些自私又貪婪的人,親手將你擁有一切都葬送了。”

孟嫻睜了睜眼,整個人都是虛弱無力。

她微微喘著,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心裏惶恐著,突然感覺到一種由衷的悲哀。

那些她曾經付出一切,想要護住榮華富貴的親人們,現在反過頭來,將家族落敗的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認為她的兒子死有餘辜,認為她死不足惜,認為孟氏一族皆是因為出了她這個掃把星才一敗塗地的。

“我不信,你放了我,我要去問問他們。”

“他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我為孟家嘔心瀝血,最後竟然落得如此結局?”

“我不甘心,我要問個清楚。”

孟嫻像是死不瞑目的惡鬼一樣,慢吞吞地爬出車廂,然後用怨毒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那些罵罵咧咧的身影。

卓一帆停了牛車,他接開頭上帶著連帽,然後露出猙獰醜陋的麵目。

此刻他的雙眼平淡無波,正靜靜地掃視著孟嫻那不甘而痛苦的樣子。

片刻後,卓一帆突然架著牛車衝入了孟家人的視線中。

因為速度驟然變快,孟嫻受不住地在車裏顛簸著,早就殘敗的身體更顯得奄奄一息。

孟家人被牛車驚了,正欲開口大罵,卻見那趕車人突然跳下車走了,隻留一個牛車在他們前麵停著,隱隱的,裏麵傳來低低的呻吟。

窮途末路的孟家人很快便圍了上去,那搖搖晃晃的車簾被大力扯開,奄奄一息的孟嫻很快便暴露在孟家人的眼裏。

孟家人見狀,許多人喜得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孟嫻微微仰著頭,看到的便是他們癲狂的樣子,似乎正醞釀著一場裁決她的陰謀。

果不其然,隻聽她那些侄子七嘴八舌地說,要將她送回京城,將功折罪。

還有她那些曾經奉承她的弟妹們,竟然一個個來扒她身上的首飾和頭簪。

她當日出宮太急,又因為不想帶太多的首飾惹眼,便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

結果那些搶不到的人竟然一個個狠狠地掐她的肉,扯她的頭發,手段十分殘忍暴戾。

孟嫻因為疼痛,神智也漸漸清晰起來。

可她寧願自己渾渾噩噩,也好過能騙自己,這一切都是她臆想的。

她那曾經跟她無話不談的三弟,竟然說要殺了她。為的不過是,害怕她被有心之人捉住,送到皇上的麵前,再審出對孟家不利的事情。

孟嫻是多想笑啊。

可她費儘了全身的力氣也沒有笑出來。

孟嫻是被孟家的人殺死的,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發絲淩亂,衣裙破損,看起來像是被人糟蹋過一樣。

牛車被孟家的人帶走了,她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扔在荒山上,暴屍荒野。

卓一帆在高山上,遠遠的,從頭到尾目睹了孟嫻的結局。

他開始相信,這世間因果都有輪回。

他也開始相信,那虛無縹緲的希望還是存在的。

或許是緣分沒有到,或者是他做得太少,因此才一直尋不到再見她的契機。

那顆暴躁陰鬱的被春雨般的甘露給撫平了。

卓一帆下山,為孟嫻挖了一個坑,葬了她。

他站在她的墳前,用極小的聲音道:“我原諒你了。”

“原諒你對她所做下的一切。”

“可我的心還是狹窄得可怕,然而我實在是太想再見到她了。”

“所以......我願意從今往後,為她做一個寬容仇人,寬恕自己,寬待世人的人。”

這一日後,卓一帆便失蹤了。

窮儘卓唯的一生,都未曾再找到他義父的蹤跡,仿佛遁跡山野,自此逍遙世外。

可在那前往天竺的凶險路途中,卻有一個佝僂的身影不畏艱險困苦地前行著,一路上,他用自己的故事救贖了無數心陷絕境中人。

而他在愛中修行,最終修成了正果,涅槃重生。

番外三:重生再遇(帆姝篇)

入冬後的京城,連濕噠噠的雨水都帶著深深的寒氣,好似冷到人的骨子裏。

冷清的橋頭,來回的行人步伐匆匆,好似生怕多停一步。

破舊的橋洞堆積了些許乾草,而在那一堆的乾草裏麵,卷縮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身影。

乾裂的唇瓣已經撕裂了好幾道口子,單薄的衣衫緊緊地裹著枯瘦如柴的身體,緊咬的牙關伴隨著身體輕顫著,好似已經忍到了極致。

卓一帆覺得自己好困好困,可是他卻不敢睡覺。

他的指甲都掐斷了,有鮮血凝固在他的指尖,殷紅一片。

躬著的背脊儘量往那乾草裏麵縮去,可那一雙執拗深黑的眸子,卻始終直直地望著前方。

快了吧?

她若是再不來,他便要支撐不住了。

“靜姝...靜姝....靜姝...”

卓一帆的唇瓣嚅動著,一聲一聲地叫喊著心裏一直渴望見到的那個人。

大半生的守候和等待,拋去性命的苦修和執著,終於打動上天。

一場涅槃,換來了重生,等候再次初見。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再也不會去吃生肉嚇她了。

他也不會,故作桀驁不馴的姿態,讓沈旭厭惡於他。

這一世,他會做一個謙卑恭順的人,他會做一個厚實勤學之輩,他會做好沈旭的弟子,會為沈家支應門庭。

他會做太子的謀士,不會再做太子手上的尖刀。

他會讓靜姝做他的妻子,不會再讓靜姝成為太子妃。

他會好好地讓靜姝生下他們的女兒,然後再好好地看著她長大。

他會是一個好官,好丈夫,好父親。

他身上所有的菱角,都被那滄海般的世浪給磨平了。

虔誠叩拜在山川地脈之上時,他曾許諾上蒼,若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便竭儘所能,治理天下,仁愛百姓,寬待宿敵。

卓一帆靜靜地想著,唯有這樣暢想著未來的日子,他方能忽略這周身冷入骨髓的滋味,以及那餓到反胃惡心的痛苦。

煎熬吧,所謂涅槃重生,必先要經曆死去的痛苦。

而他,也不過才堪堪煎熬了三天而已。

為了他的靜姝,一切都是值得的。

青石板的古橋上,又一次發出悶聲的響動。

卓一帆像無數次一樣抬起頭,本以為會像無數次一樣失望的時候,隻聽一道脆生生的童聲道:“爹爹,那個小哥哥好可憐啊!”

“他好像很冷,很餓。”

“爹爹,我們帶他回家吧,好嗎?”

卓一帆的眼眸突然睜得大大的,那深幽的瞳孔頃刻間覆上一層厚厚的水霧。

昏暗的陰雨天,連綿一片都是陰鬱的天空。

然而那少年抬起的下顎,眼眸如湖泊一般澄澈。

他那嘴角滿是裂口的血痕,可是卻還是微微勾起,展現著讓人動容的笑容。

好似這世間所有的苦難都不值得一提,而他再經曆所有的絕望和痛苦後,依舊有著孩童那般善良的心境。

半世沉浮的沈旭心有感觸,可這世道,遍地都是餓殍。

他能救一個,卻不能救第二個,第三個......

唯一能夠解救天下蒼生的,便是在朝堂之上站穩腳跟,多多選拔有能有才的後生官員,如此一來,方可解天下蒼生之危。

“長生,去給那位少年送些銀錢。”沈旭對著身邊的隨從道,雖然心裏有些異樣,可到底他還是並未破例收下這一落魄少年。

沈靜姝圓溜溜的眼睛轉啊轉,似有幾分心疼不忍。

“爹爹,我們不能將小哥哥帶回家嗎?”

沈靜姝再次開口道,她眼眶裏積蓄的淚水看起來的比少年更加清澈。

可即便如此,沈旭也隻是為她擦去眼角的淚珠,然而輕聲哄道:“長生會安排好的,他以後都不會再挨餓了。”

“京城湧進的難民太多了,我們家的下人也夠多了。”

“達官貴族尚且不敢擅自添人,我們沈家更是要謹言慎行了。”

沈靜姝雖然難舍,可她卻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沈旭抱著女兒的手微微收緊,將她的額頭按在懷中,然後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背脊道:“靜姝乖。”

沈旭走了,帶著他的靜姝也走了。

丟下錢袋的隨從長生也緊跟而去,卓一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手裏的錢袋握緊。

他艱難地從乾草堆裏爬起來,一個人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膝大哭起來。

剛剛......他多想衝上去,從沈旭的手裏強搶靜姝。

可是,他還是壓製住了心裏那躁動的魔鬼。

他再也,再也不要,嚇到她,傷害她了。

凡是她在乎的人,也終將變成他在乎的人。

他是卓一帆,這一生,是來愛她,護她,陪她一世白頭的人。

那些陰暗又血腥的過往,通通見鬼去吧。

狠狠地發泄一頓以後,卓一帆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市集上。

他用沈旭留給他的錢填飽肚子,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棧,然後換了一身禦寒保暖的長襖。

他還是第一次穿這種文人的長襖,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媳婦一樣。

可他對著鏽跡斑斑的銅鏡照著自己稚嫩又瘦弱的樣貌時,卻遏製不住地開懷大笑起來。

像一個瘋子一樣,可笑著,笑著,他卻忽然淚流滿麵......

“靜姝,我來了!”千帆過儘後,卓一帆溫柔而繾綣地呢喃道。

這一聲,仿佛隔了千言萬語,隔了浮世蒼穹。

番外四:入住沈府(帆姝篇)

修養一夜後,第二日,卓一帆跪在了沈府的門外。

沈旭聽到長生來報的時候,微微愣了愣神。

“你去問問他家還有些什麽人沒有?”

“若是家裏還有人,拿些盤纏打發他回鄉去。”

長生領命而去,不一會便來回稟道:“是一個書生呢,家裏人都沒了。”

“他說想跟著大人多念幾年書,到時候就算回鄉,也能教化鄉鄰。”

“哦?”沈旭捋了捋胡須,站起來道:“想跟著我學?”

“他怎麽就知道我會收下他的?”

“少年稚子,不知天高地厚。”

沈旭語氣雖說不滿,可眼裏的光卻是斂聚光芒。

長生抿唇不語,誰都知道,他們家老爺最喜讀書人,凡是喜歡讀書的,哪怕就是小廝,他們老爺也會高看一眼。

若是那等王孫公子,隻知道喝酒逛窯子的,他們老爺最是厭惡。

卓一帆跪在沈府外,來來往往的府中下人很快便傳開了去。

沈靜姝知道的時候,穿著她那粉色的夾襖也跑到大門口去湊熱鬨。

她小小的身影隱匿在門內,隻是探出一顆小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那個跪得筆直的少年。

卓一帆感覺到她的視線,她看人的時候,目光不像別人那樣一閃而逝。

而是就定定地看著,直到她覺得滿意為止。

她還是那般天真懵懂,眼裏的光清澈而明亮。

一雙漂亮的桃花眸耀眼極了,仿佛將這天下所有的美好都斂聚在她的身上。

卓一帆穩穩地跪著不動,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就飛了。

沈靜姝看了一會,確認眼前的小哥哥就是昨天橋洞底下那個以後,她便怯生生地上前道:“是爹爹給的銀錢不夠嗎?”

卓一帆多想將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然後擁她入懷。

可他卻定定地望著她,絲毫不敢有逾矩之處。

“不是,大人給的銀錢夠多了。”

“那你快回家去吧。”

“爹爹說了,我家的下人夠多了,小哥哥是進不來的。”

沈靜姝擰著眉頭,有些苦惱地道。

雖然她也很想留下這個小哥哥,可是她不能讓爹爹為難。

卓一帆之覺得鼻頭發酸,心裏難受至極。

他的靜姝就是這般在乎自己的父親,所以才會被......詹辰哄騙,自儘而亡。

今世今時,他更要取得沈旭的信任和提拔。

如此一來,日後他和靜姝在一起,便不會有諸多磨難了。

卓一帆的眼中有了閃爍的淚光,為了不讓暗中觀察他的沈旭起疑,卓一帆當即便道:“大人能救我,是我的福氣。”

“可出了京城,遍地都是餓殍白骨,我心甚痛。”

“唯有跟隨大人,勤學向上,日後方有能救更多如我這般哀哀不絕之人。”

卓一帆說完,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大門後的牆垣下,沈旭渡步而出。

少年赤子之心最是難得,適逢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旁人的門生他用得不放心,可自己的門生多是中庸之輩。

“我府中不缺仆人,我身旁不缺小廝,你若執意進府,待如何?”

卓一帆聞言,當即叩頭拜謝道:“大人學識深厚,書本萬千。書中點墨不蒙塵,書外還需掃塵埃。”

“小子卓一帆原為大人打掃書房塵埃。”

“哈哈哈......”

“好。”沈旭大笑,伸手將卓一帆扶起來。

昌順二十五年冬月十一,卓一帆正式入了沈府。

昌順二十六年春,沈旭小考卓一帆,見他有過目不忘之本領,且本性淳厚,外圓內方,大為喜愛,收為嫡傳弟子,賜字:順之。

就在沈旭將卓一帆收為嫡傳弟子後的第三天,外出上朝的沈旭帶回了傷痕累累的張金辰。

三日後,張金辰勉強能下床了。

張金辰強撐著去給沈旭請安,謝過沈旭的救命之恩。

沈旭見他才思敏捷,頗有見聞,覺得救了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於是晚膳時,沈旭便跟卓一帆提起張金辰道:“我讓人去查過了,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秀才功名,隻因家裏遭了難,成了孤兒,這才耽誤了。”

“要不要為師也收了他,與你一起做個伴?”

卓一帆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麵上卻絲毫不顯。

隻見他微微勾了勾唇,善意地調侃道:“老師愛惜人才,卻說是與我作伴?”

“我若是不同意,老師豈不惱我?”

“罷了罷了,橫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順之讀忠義之書,忠忠義之事,自然是事事皆以老師為先。”

沈旭麵上古板,私下卻是極愛這種和悅的調侃。

隻見他用筷子敲了敲卓一帆,然後快意道:“如此甚好。”

靜姝和靜儀捂著嘴笑,忽然覺得沈家一下子熱鬨起來。

張金辰正式拜師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