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後記 (16)(2 / 2)

周宜回頭,好笑地道:“你都回來了,難不成我要跑不成?”

柳成元氣悶,幽怨地瞪著她道:“不許走。”

“嗬嗬,不走?”

“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周宜打趣,她晃了晃被柳成元握住的手,心裏湧起陣陣甜蜜。

也不知道氣了幾日有什麽意思?

現在還不是回來了,明明就想著她,念著她,非要冷著臉,好似怕誰不知道他在生氣一樣。

柳成元微微抬高下巴,一本正經地道:“既然你想生,那便生吧。”

“不過要讓老餘隨時照看著,穩婆也要多找幾個。”

“平常我陪你多多走動,還有,少食多餐,不可貪嘴貪食。”

周宜的嘴角微微抽搐幾下。

她摸了摸自己尚未顯懷的肚子,無語道:“本來就是要生的。”

“再說了,我是貪嘴的人嗎?”

“也不知道是誰貪嘴,常年累月念叨的,都是好吃的。”

柳成元懶得與她爭辯,他拉著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後將她圈入懷中道:“孩子太大,我怕你生產時要吃苦頭。”

“從明日開始,我會管著你的,餓不著你就行。”

前麵一句,聽著到是挺感動的。

後麵一句,聽著有些心塞。

原本應該是餓不著的,可聽了這話,她感覺她肚子有點餓了。

呃,這才剛剛吃飽呢。

“不會有事的,又不是頭胎,到時候多找幾個經驗豐富的穩婆來。”

周宜想,有一個這樣心疼她的男人,心裏怎麽會有怨氣?

柳成元不想跟她說夢境的事情,怕嚇到她 ,又怕說了不吉利。

他隻是溫柔地抱著她,閉上眼睛,感受著她在懷裏的這種感覺。

溫熱的觸感,淡淡馨香,仿佛刻入骨髓的那種貪戀。

不夠的,即便抱著,他也還想一直這樣抱下去。

就想時間停在這一刻便好。

可他知道不可能,於是心裏恍然若失,覺得不再踏實。

晚上,夫妻二人洗漱睡下。

周宜因懷有身孕,很快就睡著了。

柳成元側身看著她,房間裏的燈都滅了,可他挨著她,可以清晰地看著她的麵容。

他就靜靜地靠在她的身邊,聽著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享受著這靜謐幸福的時候。

番外八十:生產艱難

周宜懷這個孩子並不是很順利,孩子都四五個月了,周宜的胃口還是很差。

她沒有像柳成元想的那樣胖起來,相反,還瘦了下去。

旁的孕婦大多喜歡吃酸的,辣的,可她卻隻想吃甜的,而且還不能聞到異味,否則就嘔吐不止。

柳成元每日提心吊膽,好不容易熬到了孩子滿七月了,周宜卻又感覺肋下隱隱作疼。

餘大夫看了,說是孩子大了,將腹腔裏的內臟頂了上來,所以才會有痛感。

如此又是兩月,周宜感覺自己的肚子比懷旭安時大了一圈,高高地拱起來,遠遠看著,像是懷了雙胎一樣。

臨產的這些日子,柳成元整夜整夜地失眠。

每夜他都是看著周宜入眠,然後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

偶爾孩子會踢周宜的肚子,讓兩個人身上的被子微微有了弧度。

每當這時,柳成元便會將耳朵貼在周宜的肚子上。

他靜靜地聽著孩子的心跳聲,很快,很有力。

長夜裏,他一個人歎息著,久久無法合眼。

周宜的腳都浮腫了,走不動路。

臉卻消瘦極了,眼眸凹陷,神色憔悴,看起來十分不好。

像是要驗證柳成元的擔心一樣,大年初一周宜就發作了。

先是見紅,緊接著羊水就破了。

可宮口遲遲不開,周宜疼了得麵色醬紫,好幾次都差點昏死過去。

穩婆說孩子太大,怕是不好生。

餘大夫麵色沉凝,斟酌開了催產的湯藥。

柳成元守在床邊,麵色比周宜的還難看。

他一次次地看著周宜掙紮,緩解,忍耐,痛呼,周而複始。

原本深邃的眼眸漸漸紅了起來,帶著疲倦難捱的血色。

“周宜,倘若你挺不下去,這個孩子我不會要的。”

“我告訴過你的,可你不聽話。”

“要吃苦頭可以,可吃了苦頭要長記性的。”

“記住這種痛,牢牢地記住,以後再也不要了。”

周宜根本聽不清楚柳成元在說什麽,她隻知道她很痛。

這種痛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如果自殘可以緩解這種痛,她願意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一處劃上一刀,或者是,狠狠地扯著自己的頭發。

鑽心的疼痛從後腰那裏直入心臟,她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整個人繃得緊緊的,恨不得把所有力氣都集中起來生孩子。

艱難的生產最是揪心,從早上到晚上,周宜疼得連哀嚎的聲音都弱了好多。

她整個人汗津津的,頭發亂成一團,高高聳起的肚子嚇人極了,端出去的血水一盆接著一盆。

就連老成的柳夫人也忍不住變了臉色,連忙又去找了幾個穩婆來。

最後她還是不放心,又連忙打發柳安去書院給李心慧報信。

耳房裏,小灶上煎著藥,咕咕地冒著熱氣。

柳成元感覺周宜就像是那沸騰的藥一樣,隨時都在備受煎熬。

而他呢,如同那藥罐子底下的火。

燒得旺極了,恨不得一下子燒成灰燼,從灰燼裏再扒出一絲生機。

“公子說的這個藥不是沒有,可對母體的傷害極大。”

“即便郡主保住了性命,可……可隻怕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老餘有些忐忑,去子留母的藥太過霸道。

若是用得不好,那便是一屍兩命。

柳成元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冷靜的時候,冷靜到,他願意背負往後的日子裏,周宜的怨恨,自己內心的折磨。

此時的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周宜必須要活下去。

他可以沒有這個孩子,他可以當這些日子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他可以欺騙自己,一切都是血腥的夢魘。

此時此刻,他該清醒了,也該做決定了。

他拉著老餘的手,謹慎而鄭重地道:“我媳婦必須活著。”

老餘低下頭去,他愧疚地點了點頭,感覺眼眶有些濕熱。

本來一開始,誰都是有把握的。

郡主,他,還有穩婆。

可是現在呢,郡主生產艱難,穩婆六神無主,而他催產藥都用了三次了,還能如何呢?

老餘想說聲對不起,可話哽在喉嚨裏,就是吐不出。

畢竟,現在最自責的人,就站在他的麵前。

“公子先去吧,我這就讓人送藥來。”

老餘艱難道,若不是走到這一步,這種陰損的湯藥,他一輩子都不會去碰。

柳成元回到產房,周宜已經疼得麵色慘白,隻餘那粗重的喘息聲。

柳夫人在一旁抹眼淚,都不敢走近周宜的身邊,怕她看見了難過。

柳成元握緊周宜的手,像她突然發作時的那種力道。

周宜吃痛,轉過頭,看著他。

她眼裏的光,昏昏暗暗的,帶著淚光和血色,還有疲倦和力竭的死灰。

番外八十一:恨他

柳成元抵靠著她的頭,聲音沉沉地道:“周宜,我們不生了。”

“你會沒事的。”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們不生了。”柳成元呢喃著,重複了這一句。

周宜感覺到了柳成元的堅定,他像是做了一個,很沉重的決定。

他不要孩子了。

周宜感覺心裏湧出一股悲涼。

“不……”她的嘴巴囁嚅,眼睛裏的光一下子銳利起來。

可猶如將死的雄鷹,那樣的光,也不過是在刹那間震懾一下,餘威散儘,她便再也不能左右局麵了。

柳成元握緊她的手,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目光死寂而決絕。

“活下去,活下去就好。”

“隻要你活下去,恨我一輩子也可以。”

柳成元說著,眼睛猩紅一片,像是要滴血。

他那嘴巴動著,一起一合,像是開了一道生死門。

周宜疼得全身抽搐,所有的力氣都耗儘了,濃濃的血腥味包圍著她。

她開始怕了,深深的恐懼像如潮水襲來,然後覆沒了她。

這樣的掙紮下,她便想把活著的希望帶給孩子。

可是柳成元竟然想……他竟然想殺死這個孩子。

周宜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起來,那種疼痛,幾乎讓她窒息。

“不要。”周宜發作的時候,捏著柳成元的手幾乎捏到變形。

她在央求他,也是在警告他。

可柳成元不為所動。

他依舊堅持著,自己做出的決定。

他可以被恨一輩子,可他不要孤獨一輩子。

青雲曾經跟他說,人性都是自私的。

每個人都會有麵目猙獰的時候,隻是有些人永遠也沒有機會露出來。

很不幸,他現在有機會露出來了。

“恨我吧。”

柳成元直視著周宜瞪大的眼睛,那一刻,他看到了周宜塗敗的目光,在散儘最後一點餘輝後,一點一點地變暗。

他早就知道那種不詳的預感,像是潛伏在身體裏的劇毒一樣。

突然就發作了,然後告訴他無藥可治。

如果時間能夠倒回去,他會給自己下絕育的藥。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他必須做出決定,就像是靈魂出竅一樣,明明清楚,那殘存的意識也還在,可他卻知道,什麽都不一樣了。

像一個人,被分割了,可怕的卻是他沒有死。

采薇端了藥上來,她走路的時候,身體抖得厲害。

那藥灑了一些出來,柳成元回頭,目光甚寒。

采薇不敢上前了,她把藥遞過去。

柳成元接了,采薇感覺身體一鬆,整個人徹底軟了。

酸澀的感覺充斥著鼻腔,采薇壓抑不住,一轉身就“哇”地大哭起來。

血腥的氣氛很沉重,可更沉重的是,在這血腥壓抑的氣氛中,一個決定孩子生死的瞬間即將到來。

柳夫人撇開頭,沒有哭出聲,可手帕卻被淚水打濕了。

周宜的唇瓣在動,她一直在說:“不要,不要,不要……”

死灰般的目光裏,靜靜地淌著眼淚。

柳成元迫使自己看著周宜,他要記住她此時此刻痛不欲生的模樣。

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記下了,記住自己要還債的,所以往後不論周宜如何怪他,怨他,恨他,都能要讓自己堅持下去。

因為曾經,他也讓周宜絕望過。

柳成元試了一下藥,不燙。

他用勺子喂周宜,周宜不肯。

於是他便含在自己的嘴裏,狠狠地吻像周宜。

周宜不肯喝,可陣痛來襲,她緊咬的牙關因此而鬆開了些,柳成元趁機闖入,然後灌下湯藥。

周宜恨極,她死死地咬住柳成元的唇瓣,將那唇瓣撕咬出一個深深的口子。

鮮血落入她的口中,溫熱的,腥甜的,很濃很濃。

她突然覺得很過癮,可眼裏全是絕望的恨意。

那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卻覆上濃濃的水霧。

她其實看不清楚柳成元的樣子了,可是她知道,她知道柳成元正盯著她看。

那種傷到極致的痛苦,叫她悲從心來,忍不住想要嘶喊怒吼。

柳成元不顧自己唇瓣上的傷,連血帶藥都喂進了她的口中。

她死心了,也不掙紮,心道連她死了也算了。

就算她不死,活著她也要去死,她要狠狠地懲罰柳成元,她要讓柳成元感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像瘋魔一樣,不停地想著報複,想著自己活過來又選擇死去的樣子。

體內漸漸湧動著一股陌生的疼痛,這股疼痛來得又凶又猛。

周宜忍不住痙攣著,身體突然迸發出一股力量。

這股力量來自於她的仇恨,也來自於她無法掌控的陣痛。

番外八十二:那竟不是夢(周宜篇今生完)

猛然間,她弓起身體。

一股溫熱的血液又從她的體內流了出來,她感覺穩婆伸手探了探,然後驚喜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宮口全開了。”

周宜想,或許是上天不忍帶走這個孩子。

那藥她才喝下去不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呢?

她要搏一搏,就算是為了她的孩子,她也要搏一搏。

陣痛來得又急又快,每一次都像催命符一樣。

周宜拚命使勁,恨不得一下子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

柳成元在一旁看著,徹底被嚇到了。

此時的周宜,全身緊繃著,像是一根快要斷掉的弦。

他甚至於不敢去碰她,好似害怕她呢凸起的血脈經絡都會突然爆開一樣。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周宜掙紮著,像是用自己的命拚得孩子的命一樣。

深深的恐懼籠罩著他,他好怕,因為他的選擇,才會讓周宜遭遇不幸。

柳成元咬住自己傷了的唇瓣,狠狠地,鮮血的味道鑽入他的嘴裏,那樣讓他作嘔的味道,卻壓抑不住他的心酸和痛苦。

突然,他聽見穩婆說:“好了好了,郡主不要再要用力了。”

可周宜還在使勁,她那五官都扭曲著,像是已經停不下來了一樣。

柳成元驚慌失措地去拽著她的手,大喊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用力了。”

可惜,還是晚了。

另外一個穩婆焦急地道:“不好,血崩了。”

柳成元隻感覺天旋地轉,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個悶棍一樣。

他看著瞪大眼睛,麵色依舊猙獰的周宜,仿佛又回到那個夢境,周宜血崩而亡一樣。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宜兒,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柳成元哭得滿臉是淚,他握著周宜的手去摸他的臉,可周宜的手僵硬得厲害。

她感覺溫熱的鮮血陣陣地從她的身體裏湧了出去,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

眼裏的光暗了,越來越暗。

她看不清楚柳成元的樣子,也看不清楚這房間裏的一切。

迷迷糊糊中,她聽見了孩子的哭聲,聽見了柳成元在她的耳邊說:“我們約下一輩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負我,欺負得死死的,就算你強求我,姿態高高的,我也隻會娶你,隻娶你一個人。”

“我們生兩個孩子,然後我教兒子念書,你教女兒騎馬,”

“恣意縱容,寵愛一生。”

周宜抿著唇,笑了笑,黑暗中,她聽見自己說:“好呀,就這樣說定了。”

原來不是夢啊!

周宜想,原來竟然是真的。

原來他們真的有那樣不堪而又抵死不忘的一世。

她笑得更開心了,感覺眼窩裏濕熱極了,有眼淚涓涓細流,難以遏製。

……

周宜昏過去沒有多久,柳成元也昏過去了。

許是絕望得狠了,柳成元這一昏,三天都沒有醒過來。

高熱不退,夢囈連連,一會哭,一會笑,守著他的小廝都有三四個,就怕誰值夜時被嚇丟了魂。

還好他總算是熬過了鬼門關,第四天夜裏醒了過來。

隻不過整個人呆呆傻傻的,醒來以後喝了湯藥又睡下了,從頭到尾也就一刻鍾,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小廝們隻當他糊塗了,誰知道睡了幾個時辰,他醒來以後,要安神湯。

這都睡了幾天幾夜了,醒來就要安神湯,小廝哪裏敢應,連忙跑來回了餘大夫。

餘大夫擰著眉頭,沉思了一會,給他開了調養脾胃的。

小廝隻當是安神湯,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