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第31章

隔天, 他到軍機閣上值,到日落時分才回來。

長生說,夫人已經不理事兩天了, 據說兩天都在房中呆坐著,不說話,也不出門。

又說,夏姑娘也不出門了,因為府上人都在笑話夏姑娘,所說在房中哭了兩天。

駱晉雲於是動身去了夏柳兒的小院。

夏柳兒紅著眼, 神情萎靡, 見了他, 輕輕道:“將軍……”

語氣柔弱, 帶著幾分泣音。

駱晉雲歎聲道:“昨日的事,對不起,是我因事耽擱了。”

夏柳兒低下頭:“我知道,如意和我說,將軍受了皇上責罰,所以心情不佳。”

駱晉雲沒說話,似乎默認了她的話。

夏柳兒雖然看著傷心難耐,卻也不曾當麵抱怨, 隻是溫聲道:“我給將軍沏茶。”

說著走到櫃子邊拿出茶葉,將茶葉拈進茶壺。

然而正拿著茶葉,卻突然驚叫一聲,急忙退開兩步,看著前方茶葉,花顏失色。

駱晉雲看向她:“怎麽了?”

===第25節===

“這茶葉……”夏柳兒指著茶葉,欲言又止。

芬兒不明所以, 上前看了看茶葉,吃驚道:“這茶葉長蟲了!”

“可這茶是……”夏柳兒說了一半又停下,滿麵疑惑道:“怎麽會長蟲呢?”

駱晉雲起身到櫃邊,將茶罐拿過來。

果然裏麵有一條白色小蟲。

但那茶,卻似曾相識。

他問:“這茶是哪裏來的?”

夏柳兒低著頭不吭聲,似乎難以說出口,芬兒小聲道:“是夫人前幾日讓人送來的。”

駱晉雲這會兒確認,這就是他之前在薛宜寧那裏喝過的上清峰蒙頂甘露。

這樣的茶,就是他這樣的地位,一時也難以弄到。

而她是知道他喜歡喝的。

所以她就送了一罐到和正堂,竟還送了一罐到這裏來。

從前不懂,但現在一下子就懂了,這樣好的茶,明明可以拿來邀寵,她卻說送就送。

她就是不在意他,甚至……是不想他過去的。

這時夏柳兒說道:“將軍不要怪夫人,興許是這茶裏不小心進了蟲,她也不知道。”

駱晉雲開口道:“我認識這蟲,軍中米飯裏常有,這就是普通的米蟲。”

說完他問:“你知道這茶有多難得麽?整個京城,連宮內,或許都隻有十斤不到。但凡是認識這茶的,就不會讓它‘長蟲’。”

夏柳兒不太明白,但又隱隱覺得,他似乎知道了什麽。

駱晉雲歎一口氣,竟不想多說了。

她不知道,薛宜寧連他的孩子都不想要,又怎麽會來陷害她這個未進門的姨娘?

興許,她就恨不得夏柳兒早些進門,早些獨承盛寵,好讓他再也不去碰她。

還想說什麽,卻又懶得去說,他轉過身,一步步往屋外走去。

夏柳兒在他身後著急道:“將軍,是我錯了,你別生氣,這罐子是我新換的,興許裏麵本就有蟲,是我沒注意。”

駱晉雲沒說話,她帶著泣聲道:“我不認識茶,隻認識我們那裏有的毛尖,因為哥哥愛喝……是我糟蹋了這茶葉,將軍,我就是沒見識,不是故意的。”

聽她提起她哥哥,駱晉雲回頭道:“你好好去歇著吧,我這幾日確實心中鬱結煩悶,顧不上你,一切都等過幾日再說。”

說完,人已往小院外而去。

到第三日,薛少棠前來拜訪,說是母親蕭氏掛念女兒,在名醫那裏熬了些阿膠膏給女兒送來。

薛家一向不缺好東西,什麽人參燕窩,靈芝蟲草,常往這邊送,如今又送了阿膠,據說是養顏補血,對婦人極好,讓人豔羨不已。

薛少棠到了金福院,見到了薛宜寧。

薛宜寧隻是鬆鬆挽了個髻,穿一身平常的舊裙子,竟連妝也沒上,整張臉比之前都小了一圈,白得可怕,眼底還帶著烏青,形容極其憔悴。

他讓玉溪關上門,朝薛宜寧道:“你那日,去了那竹屋?妹夫放走裴雋,和你有關?”

薛宜寧抬起頭來看他,然後點點頭。

那晚她策馬出門,就在駱家附近看到了崔虎。

崔虎攔了她,但自然是攔不住,想必他回去複命,就告訴哥哥了。

“你……”

薛少棠欲言又止,最後痛聲道:“你可真是糊塗!這種時候,你是什麽身份,你身後又是什麽人,你竟能犯這樣的錯!

“你可知我為何今天才來找你,因為我在等,我在等元毅將我們薛家交上去,等他將你交上去,好在這兩天平靜,我才來找你。這證明他決定放過我們,放過你。”

薛宜寧喃喃道:“可我們原本就該死的,早在亡國時,我們就該死。”

“可你沒死,你嫁給了駱晉雲!”薛少棠厲聲道:“那便要好好做你的駱夫人,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再去留戀過往!”

薛宜寧哭了起來,哽咽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著他去死,而不聞不問。”

薛少棠看著她,靜靜道:“是我不讓崔虎去給他帶信的。鬆月找他時,被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個地方的人會是誰,所以攔下了他。”

薛宜寧不敢置信看向薛少棠。

薛少棠說道:“阿寧,我曾經,連自儘的匕首都選好了,我也同你嫂嫂說過,是和我一起死,還是等侯朝廷發落,將她送去教坊司,她選擇了和我一起死。

“可我們最後都選擇了活下來,既然活下來,既然做大周的臣子,就不該再念過往!

“你與昭玉情深,妹夫也對你不好,你難忘舊情,我能理解,可我沒想到你會去讓人給他通風報信,甚至親自去找他!”

聽著斥責,薛宜寧沉聲道:“父親識時務,哥哥不念過往,你們都是聰明人,可我愚鈍,做不到。”

說罷,她吸了一口氣,決絕道:“駱晉雲為人謹慎,他與薛家是姻親,不會主動將事捅出去,連累不到你們。我早就和他說過可以殺了我,他沒動手,但想必也會休了我,若我被休,你們將我送去庵堂就是,我也不會有所埋怨。”

薛少棠被她說得紅了眼,一把扶住她的肩痛聲道:“阿寧,我放棄摯友,我又何嚐好過,你何必還拿這樣的話來刺我!

“我隻是認為,我們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該好好往前走,向前看。

“你與妹夫無夫妻情分,可天下又有幾對伉儷情深的夫妻?不管怎樣,你都是薛家的長女,是尊貴的大將軍夫人,你還有父母兄妹,還有好友,未來還有自己的子女,這些難不成都不值得你留念麽?你不在了,你被休了,你讓母親怎麽辦?讓我和父親如何自處?

“你的人生,不是隻有一個裴昭玉!他是沒有選擇,隻能與大周為敵,而你——父親已經替我們選了,我們當初沒殉國,現在就該老老實實做大周的臣民,走自己該走的路!”

薛宜寧隻是哭著,不作聲。

薛少棠鬆開她,坐到她身前看著她道:“紀家伯母和母親說,已請好了媒人,下月來家中提親,先將婚事定下,到時母親也會請你一起過去,你想去看看嗎?

“你想看看宜貞出嫁嗎?明年母親就四十五了,你想替她慶生嗎?

“我前幾天,結識了寫下《小重山》曲子的臨川先生,正想著引薦你認識他,他也聽司徒先生提起過你,還說一直想見‘鳴玉’的新主人,你就一點也不期待了嗎?”

薛宜寧仍未說話,但眼裏有了幾絲微微的光澤,薛少棠繼續道:“阿寧,從前你與昭玉情投意合,這些你們本可以一起去看,去感受,可現在他不在了,你隻能自己一個人去看這些,難道那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他的離開,讓你連這世間都不再留戀,那我倒希望你們從沒有認識過。”

薛宜寧垂淚許久,最後說道:“不管怎樣,駱晉雲既未殺我,也定會休我,我總是要被逐回家中去的。”

薛少棠否定道:“不,那證明你並不了解他,他若要休你,前日就已經將休書交到你手上了,既然到現在還沒有,那就不會休你,他絕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可他是絕不會容忍……我有異心的。”薛宜寧說。

薛少棠回道:“稍後待他回來,我會與他談一談。他當初選擇薛家,是因為選薛家對他最有益,現在也依然如此。以薛家在讀書人眼裏的地位,以你在外的賢惠名聲,若他無故休你,也要承受那些文官的口誅筆伐;若他說出裴雋之事,對他自己也無益,所以我們的勝算很大。”

薛宜寧沉默著,薛少棠說道:“若他這次不追究,你就好好活下去,就當為了家人,好嗎?”

薛宜寧不出聲。

薛少棠繼續道:“我聽聞,許多前越遺民都聚集到了南方,那邊興許會有大動靜,昭玉這次秘密來京城,應該是有所籌謀,所以他是朝廷重犯。阿寧,駱晉雲能放過你,確實是仁至義儘,你就好好的,行嗎?”

薛宜寧雙目無神,形容蕭索,並不回應。

但薛少棠知道,她能扛過去。

若當時沒被父親抓回,她確實已經和裴雋離開了。

但既然沒離開,沒殉國,她就會活下來,而不是真的一心求死。

日落時分,駱晉雲回府,才入後院,駱晉雪便找了過來,還沒開口,就一臉怨氣地看著他。

駱晉雲眉目冷肅,似乎將“心情不佳”幾個字寫在臉上,隻淡淡看她一眼,沒理人,繼續往和正堂走。

駱晉雪追在他身後道:“大哥,聽母親說,你要休了大嫂?”

駱晉雲仍是不回話,她追在身後,要開口,卻見旁邊有管事媽媽走過,便暫時閉嘴。